他抬手捂住耳朵,不想去听那些令人烦躁的议论声,可那些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就像无数只蜜蜂在耳边嗡嗡作响。
“不是说去剿苍州叛军吗?怎么这副模样回来?”
茶楼二层传来一道尖细的嗓音。
旁边立刻有人接话:“怕不是半路遇上土匪了吧?哈哈!”
这笑声刀子似的刮过鲁鹤鸣的耳膜。
队伍中一个瘸腿士兵突然踉跄跌倒,背上的包袱散开,滚出半块霉的饼子。
围观人群里有个穿绸衫的胖子嗤笑:“哟!
朝廷的兵爷怎么连连饭都吃不上了?”
他的同伴阴阳怪气地接道:“怕是急着逃命,连干粮都丢了吧?”
鲁鹤鸣猛地勒住马,铁甲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他真恨不得跳下马去揍那些人一顿。
这些人只会在这里说风凉话,他们知道什么?
见他满脸怒容,身后亲兵慌忙低声道:“将军,别搭理他们,大局为重……”
他话未说完,街道拐角突然冲出来个半大小儿,举着一把自己雕刻的木刀拦在路中央。
“我爹说朝廷大军天下无敌!”
孩子仰着脸,眼睛亮晶晶的,满是崇拜之情。
“你们把坏人都打跑了吗?”
整个街道上的空气瞬间凝固!
鲁鹤鸣用手梳了梳脏乱的头,喉结滚动,竟不出一丝声音。
他看见孩子身后妇人惨白的脸,看见士兵们羞愧低下的头,更看见路边酒肆檐下阴影里,几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正冷笑着在纸上记录着什么。
“苍州……苍州……”
队伍末尾突然传来嘶哑的嚎叫。
一个丢了头盔的士兵疯狂撕扯自己的头,“全是火!
城墙会吃人!”
两个同袍上前慌忙按住他,却被他甩开。
那士兵扑到路边小摊前呕吐起来,他胡乱挥手间,露出手臂上一道还在渗血的伤口。
围观人群哗地退开半步。
卖香烛的李老头颤巍巍道:“作孽啊!
朝廷大军竟如此不中用。”
“放屁!”
鲁鹤鸣终于暴喝出声,战马受惊扬起前蹄。
“铮!”
的一声,他猛地抽出佩剑指向天空,剑刃上却干干净净,没有一丝血迹。
“朝廷大军……”
刚说到这里,他的话戛然而止。
他看见市口牌坊下站着几个紫衣太监,为那个正似笑非笑地往这边张望,又与同伴低语着什么。
鲁鹤鸣的剑慢慢垂下来,在暖阳下反射出刺目的白光。
“继续前进。”
他憋着怒气下令,却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得像幽魂。
整个队伍又开始蠕动,身后传来孩童不解的追问:“娘,那个将军怎么哭了?”
鲁鹤鸣抹了把脸,才现满手湿润,却不知是汗还是泪。
街道两旁的人越聚越多,围观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动,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躁动,既有对败军的嘲弄,又暗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兴奋。
“啧啧,瞧瞧这些当兵的!”
一个穿着绸缎马褂的胖商人摇着折扇,唾沫星子飞溅,“出时那叫一个威风,现在倒好,连头都不敢抬!”
他身旁的瘦高个儿压低声音道:“听说朝廷派了十万大军啊,现在回来的怕是连五万都不到了吧?”
说着,他用手肘捅了捅同伴,“你看那个骑黑马的将军,头盔不见了,连铠甲都裂了,知道的说他们去打仗了,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山贼抢了呢。”
街角卖炊饼的老汉叹了口气,用围裙擦着手:“造孽啊……都是爹娘养的孩子……”
“老伯这话就不对了!”
一个满脸麻子的青年突然拔高嗓门,“要我说,苍州王也是被逼急了!
朝廷要是给条活路,谁愿意造反?有头谁愿当秃子啊?”
“就是!
苍州王父子抵御外敌的时候,朝廷又在做什么?朝廷只会在背后猜忌、诋毁。
现在却还要反过来讨伐苍州?”
另一个汉子接口道,声音也提高了两个度,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。
“嘘!”
旁边看热闹的妇人吓得脸色白,“你们不要命啦?敢在大街上说这种话,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!”
麻脸青年却更来劲了,一脚踩在旁边的石墩上:“怕什么?你看看他们那熊样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