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紧张的呼吸声和蜡烛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。
终于,张阁老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,长长地、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。
他闭上眼,复又睁开,眼中虽仍有挣扎,却多了一丝决断和难以按捺的好奇。
他声音干涩,缓缓道:“……也罢。
老夫……便随你们去亲眼看看这苍州……究竟是何等模样。”
大胖头顿时喜笑颜开,差点跳起来:“爷爷您答应了!
太好了!”
张阁老却摆摆手,脸上恢复了几分往日阁老的矜持和谨慎,低声道:“不过……需得隐秘些,趁着夜色……”
“爷爷!”
大胖头忍不住笑了起来,语气中带着一种自豪和宽慰,“您多虑了!
说得直白些,如今这整个荆州,早已在赵樽的掌控之下。
荆州王、宋知州皆是自家人,沿途安全无虞。
您就放放心心,堂堂正正地去!
咱们明日一早就出!”
“整个荆州?!”
张阁老惊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,他猛地转头,目光骇然地射向赵樽,仿佛想从他脸上确认这石破天惊的消息是否属实。
这才多久?
荆州也在赵樽的控制之下了?
他莫不是听错了?
赵樽迎着他的目光,沉稳而肯定地点了点头。
没有炫耀,没有张扬,只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和自信。
张阁老彻底呆住了,他缓缓坐回椅中,背脊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。
他望着眼前这位变得既熟悉又陌生的学生,望着他身后那位长相娇俏甜美却智慧的韩蕾,再想到那本神奇的字典,那“为万世开太平”
的雄文,那溃败的朝廷大军,那遍布荆州的水泥路,那免费的学堂,那庞大的造纸工坊……
一切的一切,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。
他忽然意识到,自己或许正站在一个时代的拐点上,而眼前这个被他斥为“逆贼”
的学生,可能正在开创一条他无法想象的道路。
而这条道路,他一直都是道听途说,眼下,他倒是期盼着和他们一起去看看。
窗外,天色渐暗,而张阁老的心中,却仿佛有一盏灯,被悄然点亮,越来越亮……
东关外二十里,东明军队临时驻扎的军营。
残旗斜插在沙地里,风一吹,卷起阵阵带着血腥气的尘土。
营帐间人影匆忙,哀嚎与呻吟不绝于耳。
军医们穿梭其间,手中纱布早已浸透暗红,却仍俯身在一个个伤口前,试图从死神指缝里抢回几条性命。
中军大帐内,气氛却比帐外更加凝重。
主帅慕容泰端坐于上,指节重重敲在案上,震得茶盏一跳。
“情报司送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?!”
他声音沉郁,如同闷雷,“不是说大景内乱,苍州王反了,朝廷军溃败……边关空虚?可今日突然冒出的援军又是从何而来?!
若不是他们突然杀出,此刻东关城已插上我东明战旗!”
在他下,一人斜倚在椅中,一身红衣如血,衬得肤色愈白皙。
东方既明,东明情报司大都督,此番奉旨督军。
他闻言不过懒懒抬了下眼皮,唇角似笑非笑。
“慕容将军,”
他声线柔和,却带着刀锋般的锐利,“本座亲眼所见,大景皇帝亲点的十万兵马征讨苍州王,惨败而归,岂能有假?大景纵然乱,也未到任人宰割的地步。
来了援军,不正是情理之中吗?”
他轻轻嗤笑一声:“倒是将军您,眼见先锋已突入城门,只因城内稍有骚动,便急令鸣金收兵……这到手的城门,可是您自己下令丢掉的。
怎么,如今却要怪在本座头上?”
“你!”
慕容泰霍然起身,额角青筋跳动,“若非你情报语焉不详,未能探明援军虚实,本将岂会下令撤退?若是陷阱,我军孤军深入,后果谁担?!”
“哦?”
东方既明慢条斯理地直起身,红衣曳地,步态慵懒却步步逼人,“那依将军之见,全是本座这个提供情报的错了?您这身经百战的主帅,就半点责任也无?”
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,帐内空气仿佛凝固,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。
片刻后,东方既明忽的嫣然一笑,那笑容妖异非常,冲淡了帐中的火药味,却添了几分寒意。
“罢了。
将军既认定是本座拖了后腿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