烛火在铜台里明明灭灭,将慕容垂与慕容轩的影子投在帐壁上,像一幅被岁月浸得旧的画。
慕容垂的呼吸越来越轻,却仍攥着慕容轩的手不放,那手背上青筋如枯藤,掌心却带着一种执拗的温热。
他忽然偏过头,目光在帐角的木箱上顿了顿,那木箱是檀木所制,边角处已被摩挲得亮,锁扣上还刻着慕容家的狼头徽记。
“轩儿……去把那箱子……取来……”
他的声音里裹着浓重的痰音,却透着不容置疑的郑重。
慕容轩心头一震,那箱子他见过无数次,叔父总在深夜独自打开,连贴身亲兵都不许靠近。
他快步将木箱抱到榻前,刚要伸手去解锁,就被慕容垂拦住了。
老将军颤抖着抬起手,从枕下摸出枚青铜钥匙,钥匙柄上刻着“垂”
字,边缘已被磨得圆润——那是他十五岁生辰时,父亲慕容皝亲手交给他的。
“这箱子里的东西……是慕容家的根……”
慕容垂将钥匙塞进慕容轩掌心,那钥匙带着他掌心的余温,沉甸甸的像块烙铁,“当年你祖父……第一次坏了规矩……”
他咳了两声,眼底泛起浑浊的水光,“按族规,《吸功大法》与《太公秘书》,该传给嫡长子慕容儁……可他临终前,却把这箱子塞给了我……”
慕容轩猛地睁大眼睛。
他自幼听族中老人说过这两部秘宝的传说:《吸功大法》记载着慕容家不传之秘的内功心法,能聚气如渊,纵是重伤之人也能快复原;《太公秘书》则藏着姜太公遗留的兵法谋略,小到安营扎寨,大到灭国之战,无一不包。
这两部经书,向来是慕容家领的象征,比虎符更重要。
“儁哥因此记恨了我一辈子……”
慕容垂的声音低了下去,像在咀嚼陈年的苦,“他总说我抢了他的东西……可他哪里知道,你祖父握着我的手说,‘垂儿,这经书护的不是皇位,是慕容家的命’……”
他忽然笑了,笑声里带着释然,“后来我复建燕国,才算没辜负你祖父的苦心……”
慕容轩捧着钥匙的手微微颤。
他终于明白,为何慕容儁当年处处针对叔父,甚至逼得他投靠前秦——那不是简单的兄弟反目,而是对“家族正统”
的执念。
而祖父慕容皝的眼光,竟真的穿透了岁月:若非叔父握着这两部经书,慕容家恐怕早已在乱世中烟消云散。
“如今……该传下去了……”
慕容垂望着他,眼神里有两世积攒的信任。
他示意慕容轩打开箱子,箱盖开启的瞬间,一股淡淡的檀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,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绒布,整齐地放着两卷蓝皮帛书,封面上用金线绣着书名,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。
“叔父,这……这该给慕容宝才对……”
慕容轩慌忙要合上箱子,却被慕容垂按住了手。
“宝儿……守不住这些……”
老将军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叹息,“他性子软,《吸功大法》的刚猛,《太公秘书》的诡谲,他学不来……强行塞给他,只会招来杀身之祸……”
他抬手指向帛书,“你不一样,轩儿。
你像年轻时的我,却比我多了份沉稳。
上一世你是扶苏,我护你;这一世,该你护着慕容家了……”
慕容轩的眼泪突然涌了上来。
他想起小时候,叔父把他架在脖子上看操练,偷偷教他《吸功大法》的入门心法;想起在参合陂,叔父用身体为他挡毒烟,说“轩儿是慕容家的希望”
;想起昨夜,叔父咳得撕心裂肺,却仍在灯下为他讲解《太公秘书》里的“火攻篇”
。
原来从很早以前,叔父就已把他当成了传人。
“叔父,我……”
他哽咽着说不出话,只觉得那两卷帛书重逾千斤。
“拿着。”
慕容垂将帛书塞进他怀里,掌心的温度透过布帛传过来,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嘱托,“《吸功大法》能保你性命,《太公秘书》能护你谋略。
但你要记住,经书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”
他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,像年轻时在战场上下令的模样,“万不可仗着功法逞强,更不能用谋略算计自家人——这是慕容家的规矩,也是我对你的要求。”
慕容轩紧紧抱着帛书,跪在榻前重重叩,额头撞在青砖上,出沉闷的声响:“侄儿誓,此生定用这两部经书守护燕国,守护慕容家子弟!
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