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,东方的天际就洇开一片浅粉,像姑娘新酿的桃花酒泼在了宣纸上,晕染得漫不经心又恰到好处。
我们提着水桶往药田走,木水桶的铁环碰撞着出“哐当”
声,惊飞了田埂边打盹的麻雀,灰扑扑的影子掠过晨雾,像枚枚会飞的墨点。
鞋跟踩在带露的田埂上,出“噗嗤”
的轻响,混着草叶摩擦的“沙沙”
声,像在演奏一支晨曲。
裤脚很快就被晨露打湿,凉丝丝地贴在脚踝上,却让人清醒得很,连鼻尖都萦绕着药田特有的清香——是薄荷的凉,紫苏的辛,混着泥土的腥甜,像把整个春天揉碎了撒在风里。
“张大爷说这井水得先晒会儿,不然太凉,浇了苗会抽筋。”
李梅把水桶放在田埂边,桶底的泥土蹭在青草上,留下个浅褐色的印。
她指着桶里晃荡的水,晨光透过水面,在桶底映出细碎的光斑,像撒了把碎钻,“他凌晨就起来挑水了,说这会儿的井水最甜,带着地气。
你看这水面,还泛着泡呢,是土地在给咱们打招呼呢。”
我凑近水桶看,果然有细密的气泡从桶底往上冒,破在水面时“啵”
地轻响,像谁在水下吹着小喇叭。
想起小时候跟着爷爷挑水,他总说“井是土地的嘴,凌晨的水是它刚酿的蜜”
,当时只当是戏言,现在尝了口井水,果然带着点说不出的甘润,顺着喉咙滑下去,连心口都暖了三分。
小青蹲在膜边,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,指尖刚碰到膜面,就沾了层薄薄的露水,亮得像镀了层银。
底下的紫苏苗经过一夜,紫莹莹的茎秆果然又窜高了半指,顶芽处还裹着层嫩黄的新叶,像襁褓里的婴儿。
叶片上沾着的露水顺着叶脉往下滑,在膜上积成小小的水洼,把晨光折射成七彩的虹,“你看你看,古卷说对了!”
她回头冲我们笑,眼角还沾着点草屑,像贴了片小小的翡翠,“真长高了,还冒出片新叶呢!
这新叶上的绒毛,比昨天密多了!”
彭罗斯拄着拐杖走到薄荷田边,拐杖头轻轻拨开膜,晨露顺着杖头的铜包头往下滴,落在叶片上,惊得薄荷苗轻轻一颤,叶片立刻往里卷了卷,像怕痒的孩子。
“这薄荷也醒了,”
他眯起眼打量着,晨光从他的指缝漏下来,在苗叶上投下晃动的光斑,“叶尖都翘起来了,跟伸懒腰似的。
昨天盖膜时还蔫着呢,这露水一润,就活过来了——草木比咱们懂感恩,你对它好,它立马就给你脸色看,不过是好脸色。”
他从布袋里抓出把艾草粉,粉是昨晚磨盘新磨的,绿得亮,还带着点温热。
往水桶里撒了点,粉末在水面打着旋,渐渐散开,像朵绿色的云在水里游。
“张大爷的法子,掺了这个,虫子就不敢来了。”
彭罗斯的指尖沾了点粉,放在鼻尖闻了闻,“这艾草得是端午采的,晒足了百日,磨出来的粉才够劲。
去年用隔年的陈艾,就招了些小飞虫,今年可得仔细着。”
吕崆菲把古卷铺在田埂上,绢布被晨露打湿了边角,微微皱,倒像给符文镶了圈银边。
晨光落在符文上,那些淡绿的线条突然亮了起来,顺着田垄往膜下钻,在泥土里画出细细的痕,像根根看不见的线,把幼苗的根须串在了一起。
“古卷说‘晨光破露,苗根始舒’,”
她用树枝指着膜下的泥土,那里的土比昨晚松了些,隐约能看见细小的根须在动,“你看这土,比昨晚松了些,根须肯定在偷偷长呢。
就像孩子长个子,表面看着慢,骨头缝里的劲儿可没歇着。”
我提起水桶往膜边的小洞里倒水,水流顺着洞眼渗进土里,出“滋滋”
的声响,像幼苗在吧嗒嘴喝水。
“慢点浇,别冲了根。”
李梅在旁边提醒,手里的瓢沿着膜边轻轻泼洒,水珠落在膜上,滚成串,像挂了串水晶,“张大爷说浇苗得跟喂孩子似的,得小口喂,不然撑着。
你看这膜边的小洞,是他特意用手指戳的,大小刚够水流进去,又不会冲翻根须——老辈人的心,细得跟丝似的。”
刚浇了半桶水,隔离区的孩子们就跑了过来,帆布鞋踩在湿软的田埂上,出“吧唧吧唧”
的响,像群刚出窝的小鸭子。
他们手里举着荧光记号牌,牌上的漆在晨光里亮得晃眼,远远就喊:“吕姐姐,彭爷爷,我们来帮忙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