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9章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(1 / 4)

秋日的晨光带着几分慵懒,慢悠悠地漫过青瓦屋檐,在阶前洒下一层细碎的金辉。

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,尚未看清院角那丛菊花新绽的嫩黄,目光便先被头顶的天撞了个满怀——那是一种极淡极净的蓝,像是将最上等的靛青研碎了,用秋日的晨露反复调和,再由无形的手细细铺展开来,从檐角的飞翘处一直延伸到远山的尽头,连一丝极淡的杂色都寻不见。

没有盛夏时那种浓烈到逼人的蓝,也没有冬日常见的灰白,就只是这样清浅、通透,像一块被岁月磨洗过的琉璃,静静映着晨光,连呼吸都仿佛变得澄澈起来。

风里裹着秋日特有的干爽凉意,不像春风那样黏腻,也不似冬风那般凛冽,只是轻轻拂过脸颊,带着院外桂花树的淡香,吹得檐角挂着的铜铃“叮铃——叮铃——”

地响,声音清越,在空旷的晨色里荡开一圈圈涟漪。

我抬手拢了拢薄外套的领口,再抬头时,才现天上的云竟薄得像蝉翼纺成的纱,一缕缕、一丝丝地散在淡蓝的天幕上。

有的云絮被风扯得极细,像少女未梳拢的丝,慢悠悠地飘着;有的则聚在一处,像宣纸上用淡墨轻轻晕开的痕迹,边缘模糊得几乎要与蓝天融为一体;还有几缕云,就那么孤零零地悬在半空,连移动都带着秋日的从容,不慌不忙,仿佛在享受这片刻的宁静。

顺着风的方向望过去,视线越过院外那排高大的白杨树梢——树叶已染上浅黄,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
忽然,一阵极轻的“扑棱”

声从天际传来,我眯起眼,才瞥见一群雁,正排着整齐的“人”

字队形,从遥远的天际线处缓缓飞来。

它们的翅膀剪过淡云,羽翼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灰褐色光泽,翅膀尖似乎还沾着远方的晨露,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。

雁群飞得稳而慢,每一只雁的翅膀起落都保持着一致的节奏,像是经过了千百次的演练。

偶尔,领头的雁会出一声清亮的啼叫,紧接着,后面的雁便跟着应和,“嘎嘎——嘎嘎——”

的叫声穿过风,落在耳边,不似麻雀那般聒噪,也不像杜鹃那样凄切,就只是带着几分悠远,像是在和这片熟悉的天空告别,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,提醒同伴前路尚远。

我站在原地,下意识地抬手搭在额前,挡住刺眼的阳光,目光紧紧追随着雁群。

看着它们从清晰的剪影,慢慢飞过白杨树梢,飞过远处的稻田——稻田里的稻穗已黄,在风里翻着金浪,再飞过那片矮矮的灌木丛,身影渐渐变小,变成天边的一个个小黑点。

我依旧站着望,直到最后一个小黑点也融进那片淡蓝的天幕里,再也看不见,连刚才还清晰的啼叫声,也渐渐被风吹散,消失在空气里。

这“望断”

二字,原是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的。

像是小时候在村口送外婆回乡下,看着她拄着拐杖的身影一步步走远,穿过那片熟悉的玉米地,直到消失在路的拐角,我还站在原地望很久,手里攥着外婆塞给我的糖,心里空落落的;又像是去年秋天在火车站送朋友去南方打拼,看着她背着大大的行囊,检票、进站,直到列车缓缓驶离站台,铁轨尽头再也没有车影,我依旧站在月台上,耳边还回荡着她那句“等我站稳了,就接你去玩”

,眼眶却慢慢红了。

可南飞的雁不同,它们不是消失,是奔赴——奔赴温暖的南方,那里有充足的食物,有不结冰的湖泊,能让它们安稳地度过寒冬;它们也是在奔赴下一个春天的约定,等到来年春暖花开,它们又会沿着同样的路线,飞回这片熟悉的土地,回到它们筑巢的地方。

就像这秋日的天,看似空阔辽远,却藏着雁的归途;云看似淡薄无依,却载着季节的期许——它们见证着雁的离去与归来,也见证着时光的流转与更迭。

风又吹过,院外的白杨树叶子“沙沙”

地落,一片、两片,打着旋儿飘下来,落在脚边的青石板上,带着阳光的温度,摸起来暖融融的。

我弯腰捡起一片,叶子的边缘已有些卷曲,叶脉清晰可见,像是老人手上的皱纹,刻着岁月的痕迹。

再抬头时,天上的云又飘远了些,那几缕原本聚在一处的云,此刻已散成了更细的絮,而那片被雁飞过的天空,依旧干净得耀眼,仿佛刚才的雁群从未出现过,只有风知道,它们曾来过,曾在这片天空下留下过痕迹。

忽然就明白了,“望断南飞雁”

,望的不只是雁的去向,更是藏在心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