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侄子立刻梗着脖子接话:“我也要揉大雁,比你的好看!”
话音未落,就急巴巴地从案板上揪了块面团,学着村里男孩的样子,先用拇指和食指捏出尖尖的“雁嘴”
,又笨拙地揪下两小块面团,蘸了点水往面团两侧一粘,权当是“翅膀”
。
可他手劲没个准头,刚想把“翅膀”
捏得更挺括些,“啪嗒”
一声,右边的“翅膀”
就掉在了案板上,滚了半圈沾满了面粉,活像只断了翅的小团子。
一屋子人顿时笑开了锅,母亲笑得直揉腰,城里亲家手里的小本子都晃悠着差点掉在地上,父亲更是放下手里的毛笔,指着小侄子沾着面粉的鼻尖直乐。
小侄子倒不气馁,捡起掉在案板上的“翅膀”
,重新往面团上粘,结果左边的“翅膀”
又掉了,惹得笑声更响。
母亲抽了张叠得整齐的粗布巾,蹲下身帮两个孩子擦去脸上、鼻尖上的面粉,掌心的温度透过布巾传过去,柔声道:“不急,慢慢揉,大雁心细,看得到你们的心意,就比啥都强。”
两个孩子听了,立刻放慢了动作,村里男孩小心翼翼地托着面团,小侄子则学着母亲的样子,把面团在案板上轻轻滚着,虽说最后揉出来的“大雁”
还是歪歪扭扭——有的脖子歪向一边,有的翅膀一个高一个低,可两人都宝贝得不行,端端正正摆在蒸笼最边上,等着蒸熟了给大雁“留个念想”
。
另一边,父亲写好了最后一副春联,是给西屋的。
红纸裁得方方正正,他握着兼毫毛笔,先蘸了蘸研好的浓墨,笔尖在纸上游走,上联“雁引春风归故里”
一气呵成,笔锋转折间带着几分力道;下联“人携喜气入新居”
紧随其后,墨色浓淡相宜;最后挥毫写下横批“盼归”
,两个字写得格外厚重,像是把一整年的期待都凝在了笔尖。
写完后,父亲小心翼翼地把春联平铺在院子的青石板桌上晾干,墨香混着雪后空气里的清冽气息,在院子里飘来荡去,连檐角挂着的红灯笼,都像是被这墨香染了几分雅致。
张叔刚从巷口过来,手里还提着半袋刚炒好的瓜子,凑到石桌旁,指着“雁引春风”
四个字,粗糙的手指在纸面上轻轻点了点:“老伙计,你这字越写越有气势,尤其是这‘雁’字,笔锋一挑,就跟真能把天上的大雁喊回来似的。”
父亲笑着把毛笔搁在笔洗里,清水立刻晕开一团墨色:“可不是嘛,每年写春联都得把‘雁’写进去,这是念想,也是盼头。”
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,村里要闹元宵,巷口的老槐树下搭起了临时戏台,几根粗木杆架起棚顶,糊上了粉白的布幔,布幔上还贴着红纸剪的灯笼和大雁图案。
戏台旁围着不少人,有搭戏台的壮汉,有准备锣鼓家伙的老人,还有拿着糖瓜的孩子,叽叽喳喳的,把年味又推浓了几分。
母亲从腊月里就开始准备元宵馅,黑芝麻磨得细细的,混着融化的猪油和白糖,揉成小小的圆球;糯米粉则用温水和着,揉得软硬适中。
正月十四晚上,她就带着我一起搓元宵,面团在手里滚着,渐渐变成圆滚滚的白球,摆在竹筛里,像一堆小雪团。
十五早上,厨房里的大铁锅烧得冒气,母亲把元宵下进去,沸水翻涌着,元宵慢慢浮起来,捞出来沥干水,再放进热油锅里炸——“滋啦”
一声,油花溅起,元宵表面很快炸得金黄酥脆,捞出来后裹上一层绵白糖,咬一口,外皮脆,内馅甜,黑芝麻的香混着猪油的润,甜到心里去。
城里亲家是第一次见手工炸元宵,好奇地站在灶台旁看了半天,等母亲递过一个刚炸好的元宵,他连忙用筷子夹着,吹了好几口气才敢咬小口,结果还是被烫得直哈气,却舍不得吐出来,连连说:“比城里买的冻元宵香多了,这芝麻馅足,外皮也脆,有小时候过年的味道。”
母亲笑着递给他一碗温水:“慢点吃,锅里还多着呢,管够。”
傍晚时分,戏台旁的锣鼓声“咚咚锵锵”
响了起来,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往巷口涌,有的搬着小板凳,有的揣着瓜子,还有的抱着孩子,很快就把戏台围得水泄不通。
小侄子和村里男孩挤在最前面,两人手里都拿着母亲给的糖葫芦,红果裹着晶莹的糖衣,咬一口酸中带甜。
戏台上演的是地方戏《雁归巢》,讲的是游子跟着大雁回乡的故事,演员们穿着鲜艳的戏服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