应急灯的红光像濒死的烛火,在彻底熄灭前最后颤了颤,将走廊尽头的阴影拉得老长。
就在这时,“滴——滴——”
的声响突然刺破死寂,是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,尖锐得像钢针戳进耳膜,急促得如同擂鼓敲在心脏上——和上周三凌晨三点,3o2病房里那声宣告阿雅生命终结的悲鸣,一模一样。
林薇只觉得膝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“咚”
地一声重重砸在瓷砖上,寒意顺着裤管往上爬,瞬间浸透了贴身的秋裤。
她下意识地撑着地面想要起身,掌心却按到了一叠散落的病历纸,纸张边缘被夜露浸得潮,指尖触到“阿雅”
两个字时,冷汗正顺着额角往下淌,滴在墨迹上,晕开的痕迹像极了血管里蔓延的血丝,一点点吞噬着纸上的字迹。
她猛地抬头,视线撞进一双浑浊的“眼睛”
——那是陈默嵌在布偶熊左眼窝里的义眼,塑料镜片上蒙着一层灰雾,却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模样:脸色惨白如纸,额前的碎被冷汗黏在皮肤上,白大褂左侧的口袋下方,还沾着一块浅褐色的印子——那是上周换错药时,氯化钾注射液溅到衣服上留下的痕迹,她用了洗洁精、漂白水,甚至偷偷用了医院的消毒酒精,却怎么也洗不掉,如今在应急灯的残光里,像一块结痂的伤疤。
“审判?”
陈默突然出一声笑,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,笑声里裹着浓重的哭腔,震得喉咙里出“嗡嗡”
的回响。
他抬起右手,指尖抖得厉害,缓缓摸向自己空了的右眼窝——那里缠着一层薄薄的纱布,纱布边缘渗出暗红的血珠,是今早他忍不住抠挠时弄破的。
“阿雅,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真的不是……”
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最后几乎成了呢喃,“我只是怕,怕丢了这份工作,怕被吊销医师执照,我老婆还在家里等着我交房贷,孩子明年就要上小学了,我不能……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啊……”
“怕?”
一个清亮却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,不是从某个角落传来,而是从走廊中央那颗悬着的心脏里——那颗心脏不知何时浮到了半空中,表面缠绕着青紫色的血管,每一次收缩都出“咕咚”
的闷响,震得墙壁上的墙皮簌簌往下掉,灰渣落在地上,和病历纸的碎屑混在一起。
“我躺在3o2病房的床上,看着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往下掉,像小石子砸在心上,我也怕。”
阿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,却字字清晰,“我怕再也见不到我妈,怕她冬天腿疼的时候没人给她揉膝盖,怕她现我偷偷在医院门口药房买的治腿疼的药——就在我书包最底层,包装都没拆——还没来得及寄出去。
陈医生,这些,你怕过吗?”
布偶熊突然动了。
它原本靠在墙角,此刻却像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,缓缓直起身子。
粗笨的四肢移动时,出“沙沙”
的声响,像是棉絮摩擦着什么坚硬的东西。
它的右手——熊掌的绒毛上沾着透明的黏液,指尖还挂着几根细小的棉线——慢慢伸向地上的空药瓶,那是林薇换下来的氯化钾空瓶,瓶身还残留着半圈浅褐色的药液痕迹。
“咔嗒”
一声,布偶熊的掌心骤然收紧,塑料瓶身在它的力道下瞬间变形,裂纹像蛛网一样蔓延,最后“砰”
地碎成了几片,细小的塑料渣嵌进它掌心的黏液里,和青黑色的药液痕迹混在一起,像极了凝固的血痂。
它一步步走向陈默,每走一步,地面都微微震动,浑浊的义眼随着动作轻轻晃动,镜片上的倒影越来越清晰——左边的义眼里,映出陈默当时在抢救记录上签字的模样:笔尖在纸上顿了又顿,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,“药物过敏”
四个字写得歪歪扭扭;右边的熊眼(那是一颗缝上去的黑色纽扣)里,映出林薇换药瓶时的侧脸:她的眼睛盯着走廊的方向,嘴角紧绷,左手飞快地将空药瓶塞进白大褂口袋,右手拿起生理盐水的瓶子,假装刚配好药的样子。
“你以为换了义眼,就能把那天的事从眼睛里挖出去?”
布偶熊突然开口,声音像是阿雅的清亮和陈默的嘶哑揉在一起,诡异得让人头皮麻,“你摘下的右眼,早就把一切刻在了视网膜上——你站在3o2病房的门框边,看着林薇把氯化钾抽进针管,针头扎进阿雅手背时,她皱了皱眉,你看见了;药液推进去半管,阿雅的手开始抽搐,你看见了;她的脸慢慢青,嘴唇紫,你还是看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