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风卷过校场,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油脂,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叶生疼。
无数道目光,惊疑、恐惧、审视、乃至隐秘的快意,全都死死钉在校场中央那个年轻人的身上——六皇子凌风。
他站在那里,身姿挺拔,嘴唇紧抿,嘴角却似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、让人心底发毛的弧度。
他对面,景帝目光阴沉,脸上看不出是悲是怒,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平静。
可越是这般平静,四周侍立的宫女太监们就越是抖得厉害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大太监李福垂手站在御座旁侧,眼角余光死死盯着场中的凌风,后脊梁的冷汗早已湿透了内衫,黏腻冰冷。
“凌风。”
景帝终于开口了,声音不高,却像带着千钧重量,清晰地压在校场每一个角落,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。
“告诉朕,为何?”
没有咆哮,没有质问,只有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。
但这已经是景帝第三次发问。
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
凌风抬起头,他的眼神里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惶恐惊惧,甚至没有多少波澜,只有一种近乎空洞的坦然。
他开口了,声音带着厮杀后的一丝沙哑,却异常清晰:
“父皇,”他顿了顿,似乎在组织语言,又似乎只是单纯地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好笑,“您忘了么?儿臣……是个憨子啊。”
他甚至还歪了歪头,眼神里竟真的流露出几分孩童般的懵懂和不解。
“李公公,还有诸位将军大臣们,不都知道么?”
他目光扫过周围那些面色剧变的脸庞,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,“儿臣这病,时好时坏的。好的时候,与常人无异;可一旦发起疯来……”
他摊开双手,看了看自己沾染血污的掌心,又抬头望向景帝,嘴角那丝古怪的笑意加深了:
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。时而……就会发疯啊!”
“轰——!”
整个校场,仿佛被投入一颗无形巨石,死寂被瞬间打破,又被一种更深的惊骇所取代。
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,脸上血色尽褪。
他……他怎么敢?!此等十恶不赦、株连九族的大罪!他竟敢用一句“发疯”来搪塞?
用他那早已被众人默认为“保护色”的憨名,来当做当众弑兄的借口?!
这已不是敷衍,这是赤裸裸的蔑视!
是对皇权,对陛下,对在场所有人的嘲弄!
李福只觉得眼前一黑,双腿发软,差点当场瘫倒在地。
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:“疯了!六殿下今天是真的疯了!他这是在赌什么?赌陛下念及父子之情?赌陛下顾及皇家颜面?可这是两条皇子的性命啊!他……他这是自寻死路,还要拖上一堆人陪葬!
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,混合着山雨欲来的压抑。
所有的目光,再次聚焦于那位掌控着生杀予夺的帝王身上。
景帝脸上那古井无波的表情,终于起了一丝变化。
他的眉梢,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
他看着场中的凌风,看着他那双空洞又似乎藏着燎原野火的眼睛,看着他脸上那抹刺目的血痕,看着他摊开的那双或许刚刚结束了两条性命的、年轻而有力的手。
时间,在这一刻被拉得无比漫长。
然后—
“呵……”
一声低低的轻笑,从景帝喉间逸出。
这笑声很轻,却像一道冰锥,刺破了校场上凝固的空气。
紧接着,笑声越来越大,从低笑变成了朗笑,继而成了纵声大笑!
“哈哈哈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
景帝仰头大笑,笑声在空旷的校场上回荡。他笑得如此开怀,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有趣的笑话,连眼角都似乎渗出了些许泪光。
下方众人,包括凌风在内,全都懵了。
陛下……笑了?
在这种时候?面对如此悖逆人伦、挑衅皇权的行为,他不仅不怒,反而大笑?
这比雷霆震怒,更让人胆寒!
凌风瞳孔微缩,心底那点因兵行险着而生的侥幸,瞬间被巨大的疑惑和一丝不安取代。
他预想了父亲的无数种反应,暴怒,呵斥,甚至直接下令将他拿下……唯独没有这一种。
笑了许久,景帝才缓缓止住笑声,他用指尖轻轻拭了拭眼角,目光重新落在凌风身上,那目光深处,锐利得如同刚刚淬火磨砺好的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