蠢学童。
“尽管如此,”格兰特不可置信地说,“你还是愿意从头开始?如果输了,也愿意自杀?”
麦尼尔沉默了好一阵,然后缓缓道:“看来,你还不相信我。你那死板的脑袋想不通,对吧?或许我能解释给你听。其实这很简单。
“我确实享受人生,格兰特,无愧无悔。可最美好的岁月已经过去了,我对于活下去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执着。确实,活着的时候,对于生活许多方面,我还是颇为挑剔。
“你可能以为我的人生毫无理想吧,格兰特。但我确实有理想。我向来希望自己的行为符合文明和理性。当然不见得每一次都成功,若失败,我总希望能够补救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。再接下去说时,他的语气好像要为自己辩解,而不是格兰特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辩驳:“我向来都不太喜欢你,格兰特,可是我对你很是敬佩。所以我实在很遗憾事情落到这步田地。船体破洞那天,我对你再敬佩不过了。”
说到这里,麦尼尔第一次必须搜索合适的字词。说下去时,他回避格兰特的眼神。
“我那时的表现不算多好。我以为不可能的事情却发生了。长期以来,我都以为自己不会崩溃,可是一切发生得太快,令我措手不及。”
他试着用幽默掩饰难为情:“第一次上太空时也发生了同样的事。我肯定自己不可能晕太空的,结果下场更惨,要是我没有过度自信就好了。但是,我那时挺过来了,这次也是。格兰特,看到你开始崩溃,是我这辈子最惊讶的事情。竟然是你!
<!--PAGE 16--> “噢对,红酒的事!可以想象你正在想那个。关于那次,我可毫不后悔。刚刚说过吧,我的理想是做个文明人,而文明人总知道何时该喝醉。你可能不理解就是了。”
奇怪的是,格兰特正开始慢慢理解。他终于得以一窥麦尼尔错综曲折的思路,并发现自己对他的看法错得离谱。不,也不是这么说;格兰特的看法确实没错,但仅仅触及表面,他未曾设想表面之下的层层叠叠会有多深。
灵光首度乍现,纵然不可复返,格兰特终于理解麦尼尔行事背后的动机。这并不单是懦夫想为自己扳回颜面或对世人证明自己而已,毕竟不会有人确知星后号船上具体发生了何事。
再怎么说,依着麦尼尔那时常惹恼格兰特的安然自得的个性,他恐怕完全不在乎世人的评价。也正因为这样的性格,他势必得尽力维护他对自己的评价;若做不到,人生根本不值得活,而麦尼尔是不可能违背自己的心意过活的。
工程师细细观察格兰特,大概猜到格兰特已经逐渐得出真相,于是语气突然转变,仿佛自陈过多,感觉有些抱歉。
“别以为我多么天真,乐于以德报怨,”他说,“这纯粹是逻辑。毕竟,我们势必得达成某种程度的协议。
“你有没有想过,如果对方没有留下什么免责的信息就死了,我们任何一人都难以解释发生的事。”
格兰特被熊熊怒火遮蔽,完全没想到这点。不过,他也不认为这件事对麦尼尔的决策有多大影响。
“是吧,”他回道,“你说得对。”
格兰特现在感觉好多了。所有的憎恨之情都从他身上流光,他终于回归宁静。真相已大白,他接受了现实。事实与他所想象的差了多远都不再重要。
“好,那就来吧,”他不带情绪地说,“我记得船上有副新的卡牌。”
“我们应该先跟金星通话。我们两人都得传信息,”麦尼尔特别强调,“一切协议都该完整记录在案,以免有人问起令人尴尬的问题。”
格兰特心不在焉地点头。无论结果如何,他都不太在乎了。甚至,十分钟后,他抽出牌,面朝上摆在麦尼尔的牌旁边时,他还微笑了。
“这就是所有的来龙去脉了吗?”大副问道,暗忖自己在维持体面的前提下,能多快冲到发送器前。
“是的,”麦尼尔不疾不徐地说,“就是这样。”
大副咬着铅笔,盘算下个问题的用词:“我想,格兰特的反应相当冷静啰?”
船长瞪了大副一眼,他躲开了。麦尼尔依旧漠然地看着他,仿佛可以看穿大副,读到那些煽情的新闻头条。麦尼尔起身,朝观景窗移动。
“你们都听过他的广播信息,不是吗?听起来够冷静吧?”
大副叹息。此般情境下,两人竟能如此理性、如此自持,仍然令他难以置信。他可以想象所有充满戏剧性的转折:偶然爆发的疯狂行径,乃至于意图谋杀。然而,根据麦尼尔的说法,这一切都没发生。太可惜了。
<!--PAGE 17--> 麦尼尔再次开口,像自言自语:“是啊,格兰特行为可敬,非常可敬。实在太可惜了……”
接着,他似乎对这个永远澄亮、无可比拟的灿烂行星看得入了迷。金星逐渐接近,每秒更近一千米;不远处,雪白的云臂向外延展,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