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
格兰特也怀疑如此,不过他没有接话,让麦尼尔继续说。
“船壳泄漏比率……这还算合理,可怎会有人想知道辐射遮蔽率呢?我猜他们只是假装有些办法,好保持我们的士气,或让我们忙到没时间担心。”
麦尼尔显得相当冷静,这让格兰特既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点讨厌:松一口气是因为他原本担心麦尼尔又会大闹一场,讨厌的则是麦尼尔的性格并不符合他原先的分类。到底,稍早的失控展现的是这个人的性格,或者,此般反应其实是人之常情?
对格兰特而言,世界非黑即白。他无法判断麦尼尔究竟是懦弱还是勇敢,因而感到生气。他不曾想过,两者可能同时为真。
太空旅行让人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,这是所有人类经验当中最独特的。就算在月球上,也能从太阳光影缓缓爬过一个又一个岩坡看出时间。往地球望去,不停自转的地球更是颗巨大的时钟,几个大陆各为时针。然而,搭乘以陀螺仪平衡的太空船长途旅行,阳光映照在同侧墙或地板上,恒常不变,只有天文钟嘀嘀嗒嗒,钟面显示的时日已不再有实质意义。
格兰特与麦尼尔早已学会建立规律,以适应仿佛静止的时间。身处太空深处,他们的行动与思考从容不迫,直到接近旅程终点、准备开始刹车操作,才会被忙碌取代。现在,尽管已然被宣判死刑,他们仍继续随着长年习惯,照常作息。
每天,格兰特严谨地撰写日志,确认太空船位置,完成各项例行工作。麦尼尔也尽可能维持正常,照表操课,不过,格兰特怀疑某些设备维护做得挺敷衍。
被流星击中已过了三天。过去二十四小时内,地球与金星一直在开会,格兰特琢磨何时才能得知他们的讨论结果。纵使找来全太阳系最高明的技术专家,格兰特也不认为他们能得救,不过,眼前生活看来如此正常,空气仍洁净新鲜,也很难让人放弃希望。
第四天时金星再次传讯。脱下技术的外衣,信息内容根本是篇悼文;对格兰特和麦尼尔的生死未置一词,却对货物安全给予详尽指示。
地球上,天文学家正在计算所有未来几年内可能拦截星后号的轨道。甚至,在六至七个月后,太空船回到远日点时,他们便有机会从地球拦截。不过,如此救援任务只有空舱的高速客轮办得到,而且燃料费更是贵得惊人。
收到信息后不久,麦尼尔就消失了。一开始,格兰特还稍微松了一口气。假使麦尼尔决定自己消化,那是他自己的事。何况格兰特也有好几封信得写,虽说要写遗嘱还有点早。
轮到麦尼尔准备“晚”餐了。他通常乐在其中,因为他胃口很好。格兰特发现厨房没有传出平常的声响,便起身寻找他的船员。
麦尼尔在自己的舱房里躺着,一脸平静祥和。一个金属箱飘在他身侧,有强行打开的痕迹。格兰特不需检查也能猜出箱子的内容物,看麦尼尔一眼就知道了。
“真是可惜呀,”工程师说,毫不羞惭,“得从管子里吸这玩意儿。你不如把油门催下去,让我们好好享受它吧?”
格兰特怒眼瞪着麦尼尔,满脸蔑视,麦尼尔也不闪躲,直视他的双眼。
“噢,别扫兴!你也来点儿吧,都这种时候了,有什么关系!”
麦尼尔将瓶子推向格兰特。酒瓶飘来时,格兰特灵巧地挡了回去。那是瓶上好的葡萄酒,他记起货运订单,这个小小的金属箱价值少说要几千美元。
“我认为,”格兰特严厉地说,“就算是现在的情况,也没必要表现得像只猪猡。”
麦尼尔还没喝醉。他才刚踏进微醺那明亮的前院,还未隔绝于枯燥的现实之外。
“我已经做好准备,”麦尼尔庄严地说,“听你有什么大道理,可以反驳我现在的行为。在我看来,我的行为可是合情合理。但你得趁我还讲理时快点说服我。”
他再次按压塑胶容器,紫色**喷入他的口中。
“姑且不论你这是偷窃公司财物,他们迟早会来救回的,你也不可能继续醉上好几周吧。”
“这点,”麦尼尔若有所思地说,“我们走着瞧。”
“才不呢。”格兰特反驳道。他抵着墙,狠狠地朝货柜箱推了一把,箱子穿过门口,飞出舱房。
他跟在箱子后头,大力甩门。他听见麦尼尔大吼:“这手段还真下流啊!”
工程师得花不少时间(尤其是以现在的状态)才能解开束带追上他。格兰特将货柜箱推回货舱,锁了门。旅程当中,货舱不曾有锁门的必要,所以麦尼尔不会有钥匙。格兰特只须把控制舱的备用钥匙藏起来。
一段时间后,格兰特又经过麦尼尔的舱房,听见他在唱歌。他还有几瓶酒为伴,正在扯着嗓子喊:
“我们不在乎氧气哪儿去了
只要不在酒里……”
格兰特只受过理工训练,不知道这句引言出自哪里。他停下来倾听时,惊觉自己被一种陌生的情绪深深震撼。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