乏想象力且如清教徒般禁欲的格兰特所推测的那样,是个懦弱的小人。
确实,受到现实的震撼,他起初完全失了态;红酒事件(以格兰特的标准而言)也值得谴责。不过,麦尼尔崩溃过后,已重新打起精神。这就是麦尼尔与坚毅却易碎的格兰特之间最大的差别。
尽管出于二人的默契,星后号的例行工作回归正常,船上的紧张气氛却丝毫没有缓解。除了一起用餐,格兰特与麦尼尔尽可能避开彼此。共处时,两人又过度客气与礼貌,仿佛都极力表现正常,却莫名失败。
格兰特希望麦尼尔自己提起自杀的话题,为他免除这个别扭的重担。而顽固的工程师绝口不提,更让格兰特愈发憎厌与不屑。雪上加霜的是,格兰特开始受到噩梦侵扰,睡得很差。
噩梦梦境总是相同。格兰特小时候,常因为睡前故事过于刺激,等不及隔天早上再继续读。为了不被发现,他会躲在被窝里、就着手电筒的光阅读,包裹于白色中,像窝在温暖舒适的茧里头。约过十多分钟,被窝里就会变得滞闷,难以呼吸。不时探头,享受凉快而鲜美的空气,也是格兰特童年的乐趣之一。
而现在,三十年过后,无邪的童年时光回过头来纠缠着他。格兰特梦见周围的空气越来越沉、越显稀薄,自己却逃不出床被的无情桎梏。
他本想隔两天便把信交给麦尼尔,不知为何又推迟了。这样拖延非常不符合他的性格,但他设法说服自己这么做是合理的。
他其实是在给麦尼尔一个救赎的机会,给他机会提起这个话题,证明自己不是懦夫。格兰特却根本没想过,可能麦尼尔心中所想的也是如此。
距离死期只剩五天时,格兰特首度琢磨起谋杀。“晚”餐过后,他正想放松,麦尼尔在厨房忙里忙外,发出(在他看来)不必要的声响。
这个工程师对世界有什么价值?格兰特暗忖。他既无义务须履行,也没有家累,死了也没分别。反观格兰特,除了妻子还有三个小孩。他颇为关爱自己的孩子,但由于某些神秘因素,孩子们似乎仅出于本分地回应父亲的爱。
任何公正的判官都能轻易决定两人中谁应活下来。麦尼尔若还有一丝正直,早该得出同样的结论。既然他拒绝行动,就表示他放弃争取自己的性命。
这是格兰特潜意识的基本逻辑:几天前潜意识就已经得出解答,而现在,它终于获得格兰特的注意。公允地说,格兰特起初确实惊骇地否定了这个念头。
格兰特是耿直且可敬的人,恪守严格的行为准则。正常人(于此,以“正常”称之或许有些混淆)偶尔涌现的杀意也鲜少令他动摇。但是,在所剩无几的日子里,杀意出现得更为频繁。
空气已经明显变浊。尚不至于呼吸困难,却不停提醒他们眼前的危机。格兰特发现,窒闷的环境使他更难入睡。失眠的好处是,他终于不须再受噩梦侵扰,但身体累坏了。
他的神经越来越衰弱,尤其因为麦尼尔表现得出乎意料(且令人厌恶)地冷静,相形之下更为明显。格兰特明白,他们必须尽快摊牌,否则就危险了。
格兰特到控制舱拿信时,麦尼尔一如往常待在自己的舱房。拿出锁在保险箱里的信,格兰特感觉那是上辈子的事了。他原本想看信中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,但发觉那又是拖延的借口。于是,他毅然决然走向麦尼尔的舱房。
由一个中子开始的连锁反应,能在转瞬间摧毁百万条性命,祸延好几个世代。同理,微不足道的琐事能够触发决定性的事件,左右一个人往后的行为,甚至主宰了他的未来。
使格兰特在麦尼尔舱房门口停下来的琐事,再琐碎不过了,平常他根本不会察觉的。那是烟味,烟草的味道。
想到工程师如此耽于逸乐,毫无节制,浪费仅存几公升的氧气吸烟,格兰特完全被怒火遮蔽了。格兰特呆站着,他的情绪过于强烈,使他动弹不得。
<!--PAGE 10--> 接着,他慢慢将手里的信揉成一团。那个擅自闯进脑海的念头,几经思量,至今已完全被格兰特接受。麦尼尔原有机会可以证明自己,而他自私至极、令人难以置信的行为只证明一件事:他没有资格活命。
格兰特如此骤下结论,再蹩脚的心理学家也能一眼看出蹊跷。确实,憎恨驱使他跨步离开麦尼尔的舱房,但逃避正道也令他感到轻松。比起高尚的做法,例如提议以某种概率游戏决定生死、确保公平,他早就想找理由说服自己不这么做。
麦尼尔偷偷抽烟的事,恰好是格兰特让自己心安最理想的借口。因为,即使格兰特可能图谋人命,甚至置人于死地,他仍不能违背自己的道德准则。
其实,格兰特又误会麦尼尔了。工程师是个老烟枪;就算是平时,烟草也是维持他心神稳定的必需品,试想现在这种情况下,他又会多么需要烟呢!这是偶尔才抽甚至不太享受抽烟的格兰特不可能理解的。
麦尼尔规定自己一天只能抽四支烟。他仔细计算过,这不会对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