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也稍稍冷静下来。知道自己离安德森港已经不远,着实让他安心不少,他也刻意让自己的思绪保持忙碌,想着熟悉的、无关紧要的琐事。卡佛隘口已经远远被他抛在身后,他不愿再想起那里和“那个东西”。若哪天他有机会重返这个行星,他会趁着白天到隘口去,当面嘲笑自己的恐惧。再过二十分钟,那些令他战栗的思绪便将加入童年梦魇的行列。
当阿姆斯特朗看见地平线浮现安德森港的灯光,他吓了一跳;他这辈子从未如此惊喜过。这个渺小世界的地表曲度总会误导人的感知:行星的重力与地球差不多,可是地平线距离近得多,感觉不太对劲。有朝一日,会有人研究这个行星的地核,解答行星密度为何如此大。或许那些密布的地道可对研究有所帮助……此时想起这点确实不妙,但阿姆斯特朗实在离目标太近,这暂时驱散了他的恐惧。确实,想到自己可能曾暴露于危险之中,就像生活的辛香料,增添不少刺激。但现在眼看再有十分钟就能抵达安德森港,没有什么伤得了他。
几分钟后,脚下的路猛然拐了个弯,他的感受骤然一变。他不记得在哪里误入歧路,路程又多了半英里。哼,又怎样呢?他顽固地想。半英里不会改变什么,不过是多走十分钟的路而已。
当城市灯光消失时,阿姆斯特朗失望极了。他不记得这条路沿着哪个山坡蜿蜒前进,可能只是矮丘的山脊,白天他根本不会注意到。港埠灯火被藏起来,阿姆斯特朗唯一的护身符就被夺走了,他只能任恐惧宰割。
尽管阿姆斯特朗的理智指出这些想法不合理,他不禁又开始想,眼看旅程将尽,要是发生任何意外就糟了。他设法压抑最黑暗的恐惧,绝望地祈求城市灯火再次出现。但时间分分秒秒流逝,他发现山脊或许比自己所想的更长。阿姆斯特朗试着想象,当他再看见灯火时目的地会离他多么近,试着以此激励自己前进。可是,他的逻辑似乎已不听使唤。现在,他竟停下脚步,做出身处卡佛隘口的荒野时也没做的事。
他停下脚步,缓缓转身,屏息倾听,直到肺部快要爆炸。
周围的寂静近乎离奇,毕竟他已距离港口如此近。他的身后没有任何声响。当然不会有了,他生气地对自己说,但也如释重负。过去整整一小时,那微弱且持续的喀喀声都萦绕着他的脑海,纠缠着他。
港口熟悉的喧闹迎向他时,因为来得过于平淡,阿姆斯特朗差点大笑出声。起降场牵引机的声音沿着滞闷的空气传来,听来不到一英里外,说不定就在装卸卡诺珀斯号的货物呢!再过几秒,阿姆斯特朗心想,他就能越过这个山脊,港口就在几百码之外了。不出多久,这片邪恶的平原就会像噩梦一场。
实在太不公平了:就差这么点,漫长人生中的一霎,阿姆斯特朗就只需要再多一会儿时间……可是,神祇从未对人类公平,他们正享受自己对人的小小作弄呢。因为,肯定没错,庞然巨爪发出的喀喀声,正从阿姆斯特朗前方传来。
(译者:张芸慎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