球碎石堆成标靶、练习射箭时,一点也不意外。
弓的造型颇特别。以操纵钢绳为弦,并以层压塑胶棒塑形制成。我好奇特雷弗从哪儿找到材料,然后想起自动载货火箭的残骸已被拆解殆尽,零碎部件则开始出现于各个出乎意料的场合。不过,特雷弗使用的箭最为有趣:在几无空气的月球,利用羽毛稳定箭的动向没有意义。特雷弗设法在箭上刻出螺纹,让箭射出后像子弹一样旋转,使其离开弓弦后仍能维持固定飞行路径。
即使装备如此简陋,若他有意,仍可能将箭射向一英里外。但特雷弗不想浪费箭,毕竟制作不易;他反倒较好奇自己能瞄得多准。目睹箭以几乎平行于地面的轨迹射出,着实令人叫绝。有人警告特雷弗,若他不够小心,射出的箭可能成为月球的卫星,并在绕行月球一周后刺进他的背部。
隔天第二枚补给火箭抵达,但这次没那么顺利。确实完美落地,不幸的是,以雷达控制的自动导航系统犯了这种憨直机器最常犯的错:它选择基地附近一座山顶着陆,却与我们相隔几乎无法攀爬的绝壁,宛若鹰隼降落于崖间的鹰巢。
急需的物资就在我们头上五百英尺处,在几个小时内夜幕即将降临。该怎么办呢?
大约十五人同时想到解决方法,急匆匆地忙了几分钟,找出基地所有尼龙绳线。众人热切地看着,不出一会儿,特雷弗脚边就出现上千码尼龙绳,卷得整整齐齐。他把尼龙绳一端绑在箭上,拉弓,刻意瞄向星空射出。箭飞得比悬崖一半更高一些,却被绳线的重量拖住。
“抱歉,”特雷弗说,“我尽力了。还有,绳线尾端得有个爪钩或什么的,才能固定在上头。”
接下来几分钟,看着尼龙绳线缓慢落地,丧气之情笼罩众人。情况再荒谬不过了:太空船上的能量足以旅经二十五万英里抵达月球,我们却得望着一座小小悬崖兴叹。若时间足够,我们大可从山的另一面往上爬,但那么做得走好几英里。不仅相当危险,要在日落前完成更不可能。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入夜。
科学家鲜少呆站于原地、束手无策。况且,基地聚集了太多机敏的脑袋(有时甚至过于聪颖了),难题不可能无解。只是这次困境更难些,最后只有三人想到解答。他们同时提出,特雷弗想了想,不置可否地说:“试试也无妨。”
他们花了些时间准备,众人焦急地看着阳光斜射的角度越来越大,映照着眼前高耸的悬崖。我心想,即使特雷弗成功将绳线与爪钩射上悬崖,身穿太空服,要往上爬仍非易事。我对攀高并不在行,眼见几个攀爬高手志愿前往,不禁暗喜。
他们终于准备就绪。绳线已处理过,确保能不受任何阻碍地离地;轻量爪钩系在绳线与箭头连接处后几英尺。我们希望爪钩能固定在岩壁上,也希望我们寄予的信任不致“落空”。
然而,这次特雷弗不只射一支箭。他将四支箭各间隔两百码,与绳线接在一起。眼前不协调的画面令我永生难忘:穿着太空服的身影,衬着即将斜下的夕阳,拉弓瞄准天空。
箭头向繁星驰去,升空不到五十英尺时,特雷弗又拿起第二支箭,拉开凑合制成的弓。第二支箭迅速超前,腾空的尼龙线绕成长长的绳圈。几乎同时,第三支箭也跟上,拖起第三段绳线。接着是第四支箭,同样拖着绳线前进。我敢发誓,第一支箭的速率看来正要减缓时,第四支箭已经腾空了。
现在不止一支箭拖着绳线,便轻易达到了崖顶高度。爪钩前两次往下滑落,第三次才稳当地固定在视线以外的平台上。第一个志愿者便开始沿着绳线往上爬。确实,低重力下,他的重量大概只有三十磅,但距离如此长,摔下来的后果亦不堪设想。
所幸没有人摔落。接下来一小时内,运载火箭的货物渐渐被运下山,所有必需品都在夜幕升起前抵达。不过,我得承认,其中一个工程师骄傲地向我展示地球送来的口琴时,我的满足之情随即消散大半。早在那时我就能预见,在月球的漫漫长夜结束前,所有人都会对口琴的声音感到无比厌倦……
但这绝非特雷弗的错。我们穿过月球表面一池池黑影走回太空船时,他提议了一件事。后来,首次登月任务相关的详细地图出版时,会令成千上万的人感到疑惑。
毕竟,往后所有月球地图中,那平坦而无生命的平原上唯一一座小山竟名为舍伍德森林[1],确实有些奇怪。
绿手指[2]
虽然现在已经太迟,我仍对未曾认识弗拉基米尔·苏洛夫感到遗憾。印象中,他沉静而矮小,听得懂英文,但不够流利至与人对谈。但我怀疑,就算对其他苏联同事而言,他也有点神秘。每次我登上奇奥科夫斯基号,他都在角落研究笔记或透过显微镜进行观察。即使在太空船拥挤而狭小的空间中,此人仍致力维护隐私。其他船员对他的淡漠看来并不介意;与他交谈时,仍明显展露友善与敬意。这一点也不令人意外:他的研究成果使植被与树木在北极圈内仍能繁盛成长,更让他跻身为苏联最知名的植物学家。
苏联决定派一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