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最后调试的时候,助理出门吃午饭去了,而当他一个小时后回到实验室时,里面传来阵阵声音,那是一段很长很复杂的曲调。要么机器在那个地方自动停止继续工作了,要么吉尔伯特将机器切换到了重复模式。不管怎样,那一段旋律他之前已经听了几百遍了。助理找到他的时候,他似乎处于恍惚状态。他双目无神,四肢僵硬。甚至把路德维希关掉也无济于事。吉尔伯特已经无药可救了。
“发生了什么?好吧,我认为我们早应该想到的,不过人们总是容易事后聪明。和我刚开始说的一样。如果一名作曲家全凭经验作曲,他尚且能谱出一段在人们脑子里萦绕好几天的旋律,那想象一下吉尔伯特在追求的终极旋律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!假设这样的旋律存在——我并没有承认真的存在,它会让我们的大脑记忆回路中产生一段永不停止的声音。它会永远不断地重复,让人无法产生其他任何想法。以前所有让你听到想吐的旋律与它相比,都只能自叹不如。一旦它嵌入到大脑里,扰乱了正常的波形——也就是知觉的临床表现,一切就完了。这就是吉尔伯特身上发生的事情。
“他们尝试过电击疗法,以及其他所有的治疗方法。但这些都没有用,脑电波的模式已经形成了,也无法被打破。他丧失了对外部世界的全部知觉,只能靠静脉注射营养剂维持生命。他一动不动,对外界刺激也毫无反应,不过他们说有时候他会奇怪地**,仿佛在打拍子一样……
“恐怕他已经是没有什么指望了。但是我不确定他的命运是否可以算作悲剧,也不知道是否该嫉妒他。可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他已经找到了像柏拉图这些哲学家一直在谈论的那种终极现实。我真的不太懂。有时候我发现自己会好奇那段可怕的旋律到底是什么样的,几乎希望哪怕能亲耳听一次。可能有什么方法能安全地听这段旋律,尤利西斯不是也听到了海妖的歌声却逃出生天了……不过当然,可能永远也没机会。”
“我就等着这句话呢。”查尔斯·威利斯讨厌地说,“我猜这台设备被炸毁了,或者出了类似的事儿吧,所以跟以前一样,我们没办法验证你的故事。”
哈利努力带着伤感而不是愤怒的表情看着他。
“设备完好无损。”他严肃地说,“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人火冒三丈,我永远没法原谅自己。你们知道,我对他的实验产生了过多兴趣,以至于没能尽到自己的本分,照顾好自己公司的生意。遗憾的是他给我们付款的进度严重落后,财务部得知他的遭遇后快速行动。我因为另一项工作出了几天差,等我回来的时候,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吗?他们强制执行了法院命令,掌握了他们的全部财产。当然,这意味着他们把路德维希拆除了,当我再次见到它的时候,它变成了一堆没用的废物。而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几英镑!这让我痛哭起来。”
“不用猜,肯定是这样。”埃里克·梅恩说,“不过还有一个说不通的地方。吉尔伯特的助理怎么样了呢?他走进实验室的时候那机器声音大着呢。他怎么没受影响呢?这一点你疏忽了,哈利。”
谦谦君子哈利·珀维斯先生停下来,喝光了杯子里最后几滴酒,把杯子递给德鲁后便继续说。
“真够可以的!”他说,“你这是在盘问我吗?我刚才没提这一点,只是因为这无关紧要。不过这也能解释我为什么从来都没能了解一丝那段旋律的样子。是这样。吉尔伯特的助理是一流的实验室技术员,不过他没办法参与太多对路德维希的调整工作。因为他完完全全是个乐盲。对他来说,终极旋律跟几只猫站在花园的墙头上喵喵叫没什么区别。”
没人再发问了,我觉得,我们都渴望自己默默思考。很长一段时间,酒馆里的人都陷入寂静的沉思中,然后白鹿酒馆又恢复了一贯的热闹。我发现即便那时候,也过了十分钟查理才又用口哨吹起了《轮舞》[5]。
(译者:丁将)
[1] BBC广播三台,主要播出古典音乐、爵士乐、世界音乐以及艺术类、文化类节目和广播剧。——译者注
[2] 美国作曲家欧文·柏林最成功的流行歌曲。——译者注
[3] 即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。——译者注
[4] 以路德维希·凡·贝多芬的名字命名。——译者注
[5] 现代爵士四重奏乐队的歌曲。——译者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