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条——就是我标出来的——提到了梅契尼柯夫空间站上最近的一些进展。”

“梅契尼柯夫空间站是什么?”

“你不知道?怎么了,那是他们的太空医院啊,建在大辐射带 “接着说。”斯蒂尔曼的声音突然有些喑哑,“我都忘了他们给它起了这么个名字。”他原本希望平静地结束此生,然而旧日时光又来萦绕心头。

“当然,那条消息本身没透露太多,但是你能在字里行间看出不少道道。那条消息其实是科学家们在还没来得及写出完全成熟的论文时,预先放出的那种暗示,这样以后他们就可以用来申明对成果的优先权。标题是《零重力对循环系统疾病的治疗效果》。他们是这么做的:先在兔子和仓鼠身上人工诱发心脏病,然后把它们带到空间站。在轨道上,自然什么东西都是没有重量的,心脏和肌肉几乎无事可做。结果便是我几年前想告诉你的:甚至最严重的病例都能得到缓解,有很多病例痊愈了。”

小小的办公隔间曾经是他的世界的中心,多少次会议在此举办,多少项计划在此诞生,此刻这里忽然失去了真实感。记忆却显得更加生动了:他仿佛回到了一九六九年秋天那几场听证会。会上,国家航空航天局第一个十年的活动正在接受审议——事实上,多半是在遭受攻击。

在参议院航天委员会里,他从未就任主席,却一直是最为先声夺人的成员。正是在这里,他作为一位精明务实、不肯被乌托邦式的科学梦想愚弄的人,获得了国库守护者的好名声。当时他干得确实不错,经常出现在报纸头条。他对于太空和科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感,只不过是对于争论的焦点有着非凡的敏感和洞察力。就像是脑海中打开了一台磁带录音机,当时的情形再次浮现——

“哈克尼斯博士,你是国家航空航天局的技术主任吗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我这里有一套NASA在一九五九年至一九六九年期间的财务支出表,令人印象深刻。总额高达22 547 450 000美元,一九六九至一九七〇财年的估算则超过了3 000 000 000美元。或许你愿意向我们解释一下,我们花掉这些钱后会得到什么回报。”

“乐意之至,参议员。”

于是在一种紧张但还称得上友好的气氛中,听证会就这么开始了。后来敌对情绪与日俱增。他当时就明白这并不公平。任何一个大型组织都会有其弱点,都会遭遇失败,而像NASA这样真正将征服太空作为目标的组织,更是无法期望完全的成功。人们从一开始就明白,征服太空所要付出的生命与金钱,不会比征服天空少。十年来,几乎有一百人献出了生命——他们死在地球上、太空中、月面的荒野上。而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早期的紧迫感一旦过去,公众便开始询问“为什么”。斯蒂尔曼非常精明地意识到自己可以成为这些质疑的传声筒。他的表演冷酷无情,拿捏到位。找个替罪羊会使事情方便一些,而哈克尼斯不幸地扮演了这一角色。

“是的,博士,太空研究给我们带来了更加先进的通信技术和更加准确的天气预报,这些方面的好处我非常了解,我也确信每个人都对此心怀感激。但是所有这些工作基本上都可以由无人操控的航天器完成。令我困扰的——令很多人困扰的——是载人航天项目巨额的投入,及其微不足道的产出。自从十来年前的水星计划和X-15计划,我们已经往太空发射了几十亿美元。而结果又是什么?不过是几个人在大气层外度过了并不自在的几个小时,做出的事情都是电视摄像机和自动仪器能做得到的——而且机器能够做得更好,成本更低。此外还有人失去了生命!我们都不会忘记X-21重入大气层被烧毁时,收音机里传出的尖叫。我们有什么权力让人这样去送死?”

他依然记得他讲完之后,会议室里一片静默。他的问题提得很有道理,理应得到回答。但是,他那种夸大其词耸人听闻的遣词造句实在是有碍公平,更何况,这些问题针对的是一位根本无法做出有力回答的人。斯蒂尔曼不会对冯·布劳恩或者李柯弗采用同样的战略,他们有能耐把斯蒂尔曼的机锋原样奉还。但是哈克尼斯绝非演说家,即便有什么强烈的个人感受,他也会将其深埋于心。他是个优秀的科学家,有才干的管理人员——却是个笨拙的证人。胜利有如探囊取物。记者们最喜欢这种事情:他一直没弄清楚哪个记者编了一个外号“点背哈克尼斯”。

“验室——你说它将耗资多少?”

“略低于十五亿。”

“每年的维护费用呢?”

“不超过两亿五千万。”

“在我们考量先前的估算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,你必须容许我们以某种怀疑态度审视这些图表。但是即使假定预算没有问题,我们投入这些钱将得到什么?”

“我们将可以建立我们第一个大规模空间研究站。截至目前,我们都只能在并不合适的飞行器上狭窄的角落里做实验,而通常这些飞行器都是在执行其他任务。我们绝对需要一个永久性的有人空间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