断他,“快点行动!”
克里夫最后一次环视舱内,检查是否有所遗漏。他所有个人物品都带不走,但那些都称不上不可或缺。接着,他想起那一小罐答应带给布莱恩的月球尘,这次可不能再让儿子失望了。仅仅几盎司,应该不至于对他的命运造成太大影响。他把绳线绕过瓶口,固定在太空服的套带上。
气闸相当小,他几乎没有移动身体的空间。他像三明治般被夹在内层与外层闸门之间,等待自动充气程序完成。围栏缓缓开启,他面前即是星空。
克里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,笨拙地把自己拽出气闸,站在弧度极大的舱壳上,紧紧抓着安全索。眼前景象壮阔无比,完全震慑了他。瞬间,克里夫忘记自己有多害怕眩晕发作或周围有多么危险。他终于不受潜望镜的视野局限,能将景色尽收眼底。
底下月球是个庞大月牙,日夜边界形成一个锯齿状的圆弧,延伸占满四分之一天空。太阳正在下山,月球漫长的夜晚刚要开始。然而,最高的几座山峰仍映着残阳,顽抗步步进逼的夜,孤独地在黑暗中发光。
而且,夜晚并非漆黑一片。尽管太阳已经沉至地平线以下,几乎盈满的地球光芒四射。衬着地球的反射光,克里夫可以看见月球凹陷的“海”与高地轮廓,虽然暗淡,却仍相当清晰;山峰峰顶如孤星般闪耀,陨石坑则是一圈圈深黑。克里夫正飞越一片幽魂之土、沉睡之地,而这片土地正意图把他拽向死亡。他现在已到轨道最高点;这里,即是往地球或月球的分野。该行动了。
克里夫弯起双腿,抵住舱壳蹲下。接着,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繁星一蹬,任由安全索在他身后放长。
太空舱以惊人速度向后退;同时,克里夫的感受完全出乎意料。他原本预期自己会感到恐慌或眩晕,而非这种深刻、如影随形的熟悉感,仿佛这一切曾经发生过。当然,他这辈子未曾发生这种事,而是别人面临过类似的情况。他无法确切记起,但现在也不适合绞尽脑汁回想。
他迅速瞥过地球、月球和不断后退的太空舱,便无意识地做出决策。他按下快拆扣头,安全索便往后挥舞而去。他现在孑然一身了,距离月球地表两千英里,距离地球二十五万英里。除了等待,他无计可施;得再等两个半小时,他才能获知自己的肌肉是否完成了火箭无法完成的任务,以及自己能否生还。
繁星在他周围徐徐旋转,他突然想起刚刚那恍惚记忆的来源。那是他曾读过的爱伦·坡作品[1];虽然已经事隔多年,但有谁真的能忘掉爱伦·坡笔下的故事呢?
故事主角同样受困于大漩涡之中,即将被卷入毁灭;他也同样希望抛下自己的船可成功逃生。尽管个中运作原理截然不同,两人的命运却极其相似。爱伦·坡笔下的渔夫藏身于木桶中,因为圆柱形的物体被卷入漩涡的速度比船更慢;这是应用流体动力学的惊人范例,克里夫只希望自己于天体力学的应用亦能相得益彰。
他从太空舱跳下的速度能多快呢?至少也有时速五英里吧,从“天文数字”的尺度算来,或许微不足道,但应足以将他推至新轨道——这个新轨道,若照范·凯塞尔向他保证的,最低仍将维持于月球上方数英里。虽然差不了多少,但因为月球形同真空,克里夫不至于受困于大气层中终至坠落。
克里夫突然想起,他从未依约再打电话给玛拉,出于罪恶感,心中一阵**。这都是范·凯塞尔的错;工程师一直叫他做东做西,不让他有时间好好思考。而范·凯塞尔却是对的;这种情况下,每个人都只能顾及自身当下的事务。所有的资源、心智与体力,都只能以存活为目标。生死攸关,没有为爱情分心或伤神的余地。
克里夫现在朝着月球夜侧疾行。他看着日侧的月牙渐渐缩小,太阳那难以直视的圆盘已完全没入弯曲的天际线之下。月牙越来越细,燃烧的一线光芒如弓,正对着星空。接着,细弓亦碎裂为十几颗闪亮的碎珠,随着他持续朝夜侧前进,闪烁的日光也一一熄灭。
日光消失后,地球映照的光就更显灿烂,他沿着轨道徐徐自转时,身上的太空服仿佛铺上一层银。他每自转一圈约花十秒;克里夫既无法停止自转,也相当享受眼前景色不断变换。现在,他的视线不受偶尔出现的日光干扰,可以窥见繁星上千。完全入夜之前,可见星体大概只有几百;现在,原本熟悉的星座被骤然绽放的群星所掩盖,最耀眼的行星也因为星光灿烂而失色。
夜侧的月球如椭圆形的暗影,静躺于繁星之下,随着克里夫越离越近,月球也逐渐膨胀。时不时有星体(无论暗淡或明亮)翻越椭圆圆盘的边缘,眨个眼就消失了,仿佛太空中有个洞逐渐长大,正要吞噬整座天空。
除了每十秒自转一圈,克里夫再无指标可观察自己的移动距离或时间流逝。他看了看表,惊讶地发现他已经离开太空舱半小时。他本想在群星中搜寻太空舱的踪迹却失败了,现在舱体想必已经落后好几英里了。但是,由于舱体的轨道较低,会比他先坠落在月球表面。
过去几小时的紧绷,加上无重力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