宴席总有结束的时刻,酒过七巡后,就有宗室和臣子不胜酒力而退去,参宴人员渐少,高殷便也转入了后殿小憩,让正殿里的宾客更放松些,毕竟他不在,里面的人更好饮酒作乐。
凉爽的清风吹拂在脸上,让高殷感觉格外舒服,酒也醒了大半。不多时,内侍来报,说兰陵王与永熙皇后等人求见。
高殷毫不意外,毕竟刚刚是对整个高氏的笼统建设,而私下密谈还没有开始,结果见面第一句话,高玉便说着:“您虽已贵为天子,某些事,也当注意一二。”
“大姑母说的是。”高殷转头看向丁普:“再取绢被来。”
昭阳西殿的楼台,在高殷登基后重新改建增饰,装潢极简,主要是高殷觉着挂金镶银的太俗气,又容易为宫仆盗取,不是现在也是百年后;于是便打造出一座突出的石造楼台,再以木板铺设,做出高殷印象里,后世那些大酒店的观望台,而后在地上铺设厚重的绸缎,可以随时躺在这里观星看月,享受凉风。
初春的晚风凉爽而又沁骨,予壮者清爽,令虚者体寒,因此高殷坐在一张吊床上,躺在一团绢被中,脚靠在栏杆边,晃悠悠地看着星星,乍一听高玉的这句话,便容易听成是让他注意安全。
毕竟现在上去把他掀起来,高殷就直接从楼边摔下去三四米了,虽然也没任何人敢。
高殷大概听得懂高玉的意思,她应该是对这种场合不太满意,毕竟家人聊天,哪里要在夜晚的室外,被蚊虫叮咬,吹着冷风说话呢?
但高殷喜欢这种隐秘的场合,恰如他本就是个有些阴暗的人,高玉不理解这种场景的好处,需要给予引导。
所以他装了个糊涂。
侍者们不仅取来绢被,还拿来了火盆、熏香,在地上有规律的摆设着蜡烛,甚至贴心地给高玉高静准备了小型的遮风屏风,一切仿照着高殷记忆中的露营和篝火晚会,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上,倒别有一番情趣。
高玉看见至尊,却听他手指轻晃,哼着自己听不懂的小曲,顿时明白至尊大概是不会转回室内去了,露了个苦相,选了个舒适的座位坐好,长恭、延宗、永馨等人也纷纷入座。
幽暗微明的场景,打乱次序的座位,年纪相仿,多数是仅隔了一二辈、差了十几岁的同族男女,烛火照耀出众人些许难言的兴奋,这比刚刚在正殿上更有了一番家族聚会的感觉。
众人入座完毕,地上还空出了两个位置,延宗奇怪道:“这是给谁坐?一会儿还有人要来么?”
高玉、高静默默不说话,高殷此刻在吊床上转了个向,低声说:“这是给三姑母和五姑母准备的。”
众人闻言,顿时沉默。
长乐公主高徵是高欢的第三女,不是娄昭君的女儿,嫁给了刘贵次子刘洪徽,也就是在高演政变时支持他,又被高殷塞到笼子里活活被狼咬死的刘洪徽。
之所以没看在三姑母的面子上留下刘洪徽,是因为三姑母高徴在天保八年,高殷穿越来的这一年去世了,高洋亲自临奠痛哭,为其上谥号昭顺,也不知道高洋殴打高殷的时候,有没有一点原因是出自姐妹去世的悲痛。
女儿是高欢用来笼络臣下的重要工具,四女颍川公主高荷嫁给了段韶之子段懿,五女阳翟公主高淑夭折,六女浮阳公主高纯嫁给了燕子献,七女东平公主高薇嫁嫁可朱浑天和,八女东安公主高萍嫁给了司马消难。
高欢的儿子们打成了一锅粥,女儿们也通过夫君各自站定立场,如今算来,四姑母六姑母七姑母都站在了高殷这一边,去掉夭折的五姑母、早逝的三姑母、丈夫西逃被抛下的八姑母,也只剩下高玉高静这两个大小姑母的立场还暧昧不清了。
有些棋局一摆定车马,胜负便已分明,母后夺取了太多公主们的资源和话语权,使得公主孱弱无比,现在高殷挟胜威压制朝堂,皇后与太后借着他的力量,逐一控制住国都的命妇势力,权柄从娄昭君这一代直接跳到了郁蓝、永徽等人的第三代,让处在第二代的高欢女儿们难受得不行。
明明是高祖的女儿,却被外人和小辈压制,稍有些脾气的女人都不会甘心。
高欢的女儿们在意识形态上也呈现出两极分化的走向,比如嫁给汉人的多是年纪较小的姑母,年长的姑母丈夫多为鲜卑人,这是因为高欢前期还未得势,需要用女儿拉拢实力派为自己站台,而北魏的实力派自然多是鲜卑人;后期,高欢自己成为实力派后,出于继承孝文帝改革遗产以及打造高氏为主的叙事体系的需要,便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