形稳健的老年男子缓缓走来。
他不由得眯起眼,随即发出一声嗤笑:“怎的?连温阁老也来看我这个阶下之囚了?”
那老年男子正是前内阁阁老、如今的礼部尚书温体仁。
他闻言,苦笑着摇了摇头:“王爷还是莫要再取笑老夫了。老夫眼下哪里是什么阁老,不过只是一区区礼部尚书,论及权柄,连侯尚书都不如。”
他走到牢房前,语气沉重:“反倒是王爷,此番做了不该做的事。哪怕是陛下,哪怕是宫里的长辈想护,也都护不住了。”
朱常洵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顿,脸上的醉意瞬间消了大半,只剩下满目的惊愕与难以置信。
随着温体仁渐渐开口,面前的朱常洵变得越发沉默。
“死罪可免,活罪难逃……本王真的一点儿生机都没有?”
朱常洵再次追问,语气里满是不甘。
温体仁依旧摇了摇头,没再多说。
待他离去之时,朱常洵这堂堂大明福王,才好似真正成了阶下之囚。
没了往日的倨傲,只剩满身的颓丧。
这几日间,庙堂之上一应朝臣、武将勋贵的探望,似也在有意无意告知他一个残酷事实:莫要等来日登上奉天大殿,再将他们一一牵扯出来,那样除了让事情更麻烦,不会有丁点儿用处。
“没一个能用的。没一个能靠得住。”
朱常洵再次沉默,良久过后,终是忍不住在牢房里破口大骂,“早些年间,本王给你们送的好处可不在少数。落难之时,本王也是奏表为你们求情减刑。怎么轮到本王受罚,一个个却避之如蛇蝎?”
“来不及了……”
朱常洵挥着拳头,在大牢里四处发泄,桌椅被撞得砰砰响。
很快,这事就传到了刑部尚书侯洵耳朵里。
他淡淡吩咐道:“只要这位殿下没做出伤己之事,便不用去管。再过几日,也该上殿了。”
“是,大人。”
属下领了令,便退下去继续“招待”。
谁让人家姓朱?
哪怕做了通敌卖国之事。
他们这些庙堂重臣也得好吃好喝伺候着。
人生的第一道分水岭,先天就决定了彼此的贵贱高低。
……
几日后,奉天大殿之上,百官齐聚:文官列于左,武将站于右。
殿内群臣个个手持朝板,绯红、藏青的官袍相映而立,皆侧身而行,不敢有半分逾越。
待众人齐齐伏低身子,低头垂首,大气都不敢喘一口,殿内只剩一片肃穆。
“宣!福王朱常洵上殿。”
王承恩独特的尖细嗓音在殿内回荡,夹杂着几分威严。
宫内左右侍卫应声上前,不多时,早已在外候着、由刑部提领而出的朱常洵,便在奉天殿内逐渐显出身形。
“朱常洵,你可知罪?”
朱由检见了这位皇叔,面上不见半分悲喜,只剩帝王独有的威严。
他一声怒喝,朱常洵顿时垂头丧气,眉宇间早已没了王侯的高贵,只剩满满的无奈与悲哀。
“陛下在上,微臣大错特错,微臣知罪。”
朱常洵干脆地认了罪。
他人证物证俱在,再硬撑着不认罪,恐怕连活罪都免不了。
可到了此刻,他仍忍不住生出一丝侥幸,微微抬头,朝前方温体仁、其他阁老,还有成国公朱纯臣这些昔日交好之人的方向看去。
可抬头望去,只见所有旧友个个低头躬身,竟无一人为他仗义执言,连替他喘口气的都没有。
朱常洵一时间只觉悲从中来,哪怕早已预料到这一幕,可亲眼见到时,心里面还是像被揪着一般,无比酸楚。
“刑部尚书何在?”
朱由检继续发话,目光扫过殿内,道:“今日之事该有定夺,福王朱常洵既已认罪,以我大明律法,该如何判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