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轮碾过积雪的声响彻底消失在风雪呼啸的尽头,只留下两道迅速被新雪覆盖的车辙印,如同两道转瞬即逝的伤疤。
霍恩施泰因府邸门前,凯莉裹着那件残留着乌体温的黑色大衣,赤足站在冰冷的雪地里,如同被遗弃的、凝固的雕像。
那句“你逃不掉的……”如同淬毒的诅咒,无声地融入风雪,沉入她灵魂最幽暗的深渊。
眼中翻涌的阴沉与浑浊并未因马车的消失而散去,反而沉淀下来,凝结成一种更为实质、更为冰冷的决心。
她转身,步履缓慢而沉重地走回那扇为她敞开的、如同巨兽之口的大门。
守夜的老仆看着她失魂落魄、冻得发青的模样,吓得不敢言语,只是默默关上了沉重的门扉,隔绝了外面的风雪,也隔绝了……某种希望。
府邸内的温暖扑面而来,却丝毫无法融化凯莉心头的坚冰。
她一步步走上盘旋的楼梯,每一步都像踩在荆棘之上。回到空旷冰冷的卧室,她脱下那件带着乌气息的大衣,如同丢弃一件染血的战利品,随意扔在地毯上。
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,寒意却从骨髓深处渗出。
她没有哭泣,也没有歇斯底里。她只是走到窗边,再次拉开厚重的窗帘,望着窗外那片吞噬了马车的、无边无际的黑暗风雪。
眼神空洞,却又燃烧着某种不祥的、执拗的火焰。
“乌……”她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,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玻璃窗,留下模糊的痕迹。
她头上的冰雪仿佛并未融化,而是与她的头发融合,呈现出一股苍白且无力的淡灰色……
……
……
『你■逃■不■掉■的……』
……
……
时光如同冰封的河流,看似停滞,实则缓慢而冷酷地向前流淌。
距离那个风雪之夜,已经过去了数年。
在远离王都权力漩涡、靠近边境山脉的一个宁静小镇……
『登格鲁镇』
这里没有宏伟的城堡,没有喧嚣的宴会,只有低矮的石头房屋,蜿蜒的鹅卵石街道,和空气中常年弥漫着的松木清香与炊烟气息。
生活节奏缓慢得如同山间流淌的小溪。
镇子边缘,一座小小的、爬满常青藤的石屋,便是乌现在的居所。
屋前有一个小小的院子,被他精心打理过,种着几畦时令蔬菜,角落里甚至还用废弃的木桶养了几丛耐寒的野花,在微凉的空气中倔强地绽放着星星点点的色彩。
比起霍恩施泰因府邸的花园,这里简陋无比,却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。
乌在这里谋了一份小镇图书馆管理员兼抄写员的闲职。
工作清闲,报酬微薄,但足够他一个人简单生活。
他换下了笔挺的管家制服,穿着镇上常见的、洗得发白的粗布衬衫和长裤,外面套着一件深色的羊毛开衫。
那头曾经如同月光瀑布般的银金色长发,被他简单地束在脑后,几缕碎发垂落额前,柔和了他过于精致的五官,增添了几分风霜和……烟火气。
此刻,他正坐在小屋窗边的旧木桌前,就着午后温暖的阳光,小心翼翼地誊抄着一份泛黄的地方志。
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,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,勾勒出柔和的轮廓。
他握着羽毛笔的手指依旧修长稳定,动作流畅,仿佛曾经处理那些复杂府邸账目的熟练从未消失。
一份摊开的信纸放在桌角,字迹娟秀有力,来自远方。
「乌,见字如面。
金的身体恢复得很好,医生说只要注意休养,已与常人无异。
他现在在一家钟表匠那里做学徒,学得很认真,人也开朗了许多。
还总嚷嚷着去什么『魔塔』,还总是能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会动的玩偶,更有甚的。弄了一个高我两倍的大石头人。
每当我问起他总是用什么钟表将那里学的来搪塞我,唉,想来可能也是进入青春期了。
也不是我擅长的领域,但看着挺安全的,就由他去吧。
他总念叨着你,说等他出师了,要给你做一块最漂亮的怀表。
每次收到你的钱,他都偷偷抹眼泪,这孩子,心思重……」
「……至于我,你亲爱的姐姐,你不必再寄钱来了!
雷伊帮我争取到了雷王帝国皇家学院的奖学金,数额很可观,足够我在这里的学习和生活,甚至还能存下一点。
这里的学术氛围很开放,女子也能在高等学府自由求学、研究,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。
雷伊……她待我很好,很尊重我的想法。乌,要不改天介绍你认识认识感觉你是她喜欢的款。
哈哈哈哈……
谢谢……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