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愤怒所取代。
那是源于无能的愤怒,是面对命运捉弄时的无力感。
他猛地提高了音量,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,像一头受伤的雄狮在低吼:“胡闹!
你才多大点?那地方是你能去的?给我老实在家待着!”
他一边说,一边伸出手,似乎想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按回凳子上。
黑风涧,那是什么地方?寨子里最胆大的猎户,提到那里都会脸色微变。
那里终年不见阳光,瘴气弥漫,毒蛇盘踞,就连山路都陡峭得如同挂在绝壁上的藤蔓,一个失足,便是粉身碎骨。
让一个七岁的孩子去?这简直是疯了!
“我不管!”
阿木没有后退,反而向前一步,小小的胸膛挺得笔直,迎着爹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,“娘快不行了!
巴爷说了,只有血喉草能救她!
爹,你去不了,我去!
我能爬树,我能认路,我不怕!”
他的声音带着哭腔,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。
他不懂什么是九死一生,不懂什么是药性霸道,他只知道,娘在床上咳血,娘的眼睛快要睁不开了,爹的眉头快要拧成死结了。
他必须做点什么,哪怕那件事,在所有人看来,都只是孩童天真的妄想。
阿木爹看着儿子这副模样,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,最终无力地垂下。
他张了张嘴,还想再说什么,却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他只能看着儿子那双写满执拗的眼睛,看着那点微弱的、却足以灼伤一切的火焰,心中一片冰凉。
他知道,从儿子说出那句话开始,有些事情,就已经不受控制了。
“我能行!”
阿木倔强地挺起瘦小的胸膛,那单薄的身板仿佛瞬间注入了一股无形的力量,像一株在狂风中挣扎着挺直的小树。
他的声音不大,却字字清晰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,回荡在昏暗的灶房里,压过了柴火燃烧的噼啪声,也压过了屋内那若有若无的、令人心碎的咳嗽。
“我认识好多草药,我跟巴爷学过!”
他急切地补充道,生怕父亲不相信。
他的小脑袋里飞快地闪过那些与巴爷在山林间度过的时光。
春天的清晨,露水还挂在草叶上,巴爷就背着他那沉甸甸的药篓,带着他上山。
老药师会用布满老茧的手指,轻轻拨开一丛绿叶,告诉他:“这是车前草,利尿消肿。”
或是指着悬崖边一株不起眼的紫色小花说:“那是丹参,活血化瘀。”
阿木从小就对这些神奇的植物着迷,他记得它们的形状,记得它们的气味,记得它们生长的地方。
他甚至能分辨出几种相似的毒草,知道哪些地方有蛇,哪些石头下可能藏着蝎子。
这些知识,曾经只是他童年里有趣的游戏,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武器。
“我也跑得快,我能钻进大人进不去的石缝!”
他继续说着,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。
寨子里的孩子都爱玩捉迷藏,阿木总是最厉害的那个。
他身形瘦小,动作敏捷,像一只林间的小松鼠,能轻松地钻过树根下的空洞,能攀上陡峭的岩壁,能悄无声息地穿过茂密的灌木丛。
大人们需要绕道而行的地方,他总能找到一条近路。
黑风涧再险,难道会比寨子后山那片被称为“猴子愁”
的悬崖更难走吗?他相信自己能行。
“爹,让我去!”
他几乎是哀求了,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。
他仰着头,死死地盯着父亲那张因痛苦和焦虑而扭曲的脸,“娘的病等不得了!”
这句话,像一把最锋利的锥子,狠狠地刺进了阿木爹的心里。
说着说着,一股滚烫的酸涩猛地涌上鼻尖,眼泪瞬间在眼眶里打转,模糊了他的视线。
但他死死地咬着下唇,用尽全身的力气,硬生生将那股汹涌的泪水逼了回去。
他不能哭,哭了,就代表他害怕了,代表他退缩了。
他想起娘以前坐在油灯下,一针一线地给他缝补衣服,手指被针扎破了也只是悄悄地放在嘴里吮一下,然后笑着对他说:“阿木,娘给你做新衣,过年穿,帅不帅?”
他想起吃饭的时候,娘总是把碗里仅有的一点点肉夹到他碗里,自己却只就着咸菜吃白饭,还笑着说:“娘不爱吃肉,阿木正在长身体,要多吃。”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