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湫宁宫的两人目睹了良胥死状连日心神不宁,且朕思来良胥在宫中多年倒也未行何等恶事,此番无辜受连也是可怜。
朕有意为他设个牌位以慰其亡灵,此事便交由你去安排吧。”
“是。”
花非若侧身靠着座中扶手,依然深深考虑着方才与容萋交谈之事。
“你与容萋少时相识,至今也有许多年了吧?”
荀安不解女帝为何突然说起这事,可却也刚好点及了他心中所忧。
“是,臣郎侯母与容瑛往年有所交会,故臣郎未入宫前亦与容帅相识。”
“在你看来,容萋到底是怎样一个人?”
荀安愕然。
“容帅……自小勤勉刻苦,平素虽不喜与人交往,却并非孤恶之人……”
荀安说着,亦悄悄探瞧女帝态色。
花非若听罢点了点头,随后便站起身来,“朕去舒和宫一趟,此处已无他事,你先回去吧。”
“是……”
荀安俯恭送女帝,直待女帝走出殿门方才罢礼起身,却望着门外之向深深牵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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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女帝难得有空来我这里走动。”
“近来前朝事务繁多,孝奉不周之处还望母尊见谅。”
“你是女帝,本就应当将精力置于国事,我闲居后宫,有时也应为女帝解忧才是。”
花非若拂盖拨着盏中浮叶,心情有些烦闷,说话的语色也就不免有些低沉,“宫里的郎臣,留之太多也是徒然,不如把储秀宫里那些秀人都放出宫去吧,昭郎之下,良夫、侍夫等也都任之自选去留。
往后朕在位之间也都不必再选秀。”
上尊瞥了他一眼,“女帝何以忽生此念?”
“如今宫中有容胥承情,有贵君足可治内,那几个昭郎的俸养丰厚在宫里住得也能舒坦。
而下那些留在宫里都是耽搁,倒不如放归宫外让他们成家寻业,也算是积些善德。”
“声色风月本易致人耽淫邪僻,是故自古贤君克俭勤德、寡欲守中。
眼下国中逢乱,女帝赦侍中宫是为正身明德,如此甚好。”
花非若点了点头。
打从今日花非若走进这道宫门起,上尊便已留意到了他神色间的异样。
“女帝今日此来,应该不只是为了与我商言此事吧?”
花非若闻问浅叹了口气,仍是斟酌了一番方才开口:“此番彻侯谋叛牵连甚众,若皆以九族诛之,怕是杀戮太甚……”
“谋叛之罪非同寻常,刑典之下唯此一罪诛灭九族无可旁议。
女帝若想怜悯,不妨想想那些无辜受殃于战火之间的百姓,虽非九族之罪,却徒遭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之苦,与这些百姓相比,那些与谋叛者同族之人难道不能算是死有余辜吗?”
“母尊所言……在理。”
花非若站起身来,一言不的走了。
“女帝!”
花非若止步于门前,而上尊亦起身向他走近了几步。
“君王当仁,却不当为仁。
太过顾及人命,只会将你置之险境。”
上尊的话又一次沉沉击入了他的心门。
“此事女帝应当亦有所感。
你当年没有杀尽的同远侯一门,如今可会感念你的不杀之恩,而将叛贼容瑛捉拿送京?”
言问着,上尊冷为一笑,“想必你心里也明白,同远侯只会以此为良机而剑指皇都吧?”
花非若听罢此言亦为一笑,“母尊谬虑了,女嗣倒是从未对曲悠存过这般期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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荀安听从女帝的吩咐,在湫宁宫中韩绪曾居的宫室里为他设了个灵位,又以女帝之命召了巫仪来为之渡魂安灵,随后便在那处宫苑里立了一道石封以为镇魂之用。
如此一来,住在这里的另外两人终于心安了不少。
“这么说来,良胥被行刑之时,郎主亦在其侧?”
贺云殊正依着梁笙的指教配炼着药方,有意无意间便也就着贵君为韩绪立了灵位此事议起了那日的状况。
洵南城之事传入京城的当日,上尊阅过了书信便亲自带人来押了韩绪,而当时身在后宫中的他们自然是什么也不知晓。
“原安君谋叛,良胥……自然无可免罪,可……”
贺云殊忆言至此时,说话的声音都不禁颤抖了起来,便引得梁笙也暂停了手上拣药的动作看向了他。
“上尊来捉拿良胥时,我们都吓坏了,可上尊也不许我们回避……”
上尊既不将韩绪单独押走,也不令在场的旁人回避,述诸其罪状之后,便下令当众行刑,并斥令在场所有人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着,这便是谋反的下场。
然那日之事,最令贺云殊恐惧、至今每每想起仍不免胆寒的却并非是韩绪被定罪的一幕。
“当时上尊还说,良胥不配拥有那双眼睛,然后……就叫人生生挖去了他的双眼……”
尽管梁笙多年来早已熟知上尊行事有多狠辣,然而听到这一句时,她的心里还是颤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