恼。
然而,郑建国没有忘。
他心里始终有一个小小的、独立的角落,专门留给那个名为“宏远集团”
的旧城改造项目。
它像一根细细的鱼刺,卡在日常工作的喉咙里,不会致命,却时刻提醒着它的存在。
这份提醒,具体而微地体现在一些不为人知的习惯里。
比如,每个中午午休,当同事们凑在一起闲聊或者趴着小憩时,他会安静地从抽屉里拿出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。
他不会去看那些新鲜的、关于新项目的工作记录,而是习惯性地翻到中间,翻到那几页字迹潦草、甚至画着潦草关系图的页面。
上面记录着他与宏远集团的每一次交锋,王经理说的每一句“场面话”
,以及老张透露的每一个工人的家庭困境。
他会用手指摩挲着纸上那些有力的划痕,目光在“主体结构”
、“工程尾声”
、“分配方案”
这些关键词上反复停留。
这不仅仅是回顾,更是一种精神上的“热身”
,让他时刻保持着对这件事的敏锐和“战备状态”
,防止自己的心在日复一日的文山会海中变得麻木和迟钝。
再比如,他的办公桌台历上,在代表着大约三个月后的那个月份上,用红笔醒目地画了一个圈。
旁边用小字标注着:【宏远-安置房-预计封顶】。
这个红圈,是他每天抬眼就能看到的第一道风景。
它像一个无声的倒计时器,一个沉默的战友,每天都在提醒他:时候未到,但终将到来。
你不能松懈。
时间就在这“明”
与“暗”
两条线的交织中,悄然流逝。
秋天最后一批梧桐叶被冷风卷走,窗外的树枝变得光秃萧瑟,预示着冬天的来临。
转眼,两个月过去了。
这两个月里,他又主动给老张打过两次电话。
电话不再是在焦虑中拨出,而是在一个宁静的、接近下班的时刻。
他想了解的,不再是工人们是否还在闹事,而是他们过得怎么样。
第一次通话,老张的语气里还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。
他告诉郑建国,拿到补偿款后,大部分工友都在工地附近的城中村租了房子,虽然条件简陋,但总算有了个落脚地。
孩子们也转到了临时的学校,大伙儿白天出去打点零工,晚上聚在一起喝点小酒,日子虽然清苦,但人心稳了。
而第二次通话,就在几天前,气氛则生了微妙的变化。
老张的声音里少了几分激动,多了几分对未来的期盼和隐忧。
“郑科长,”
老张在电话那头,声音压得有些低,似乎不想让周围的人听到,“大家现在都盼着呢!
前两天,有几个工友偷偷跑到那工地上看了看,楼是起来了,看着听像样的。
就是……大伙儿心里都没底,七嘴八舌地瞎猜。
当初合同上说的是八十平的户型,可别到时候给咱们缩水了。
还有位置,会不会把咱们都分到最差的朝向,或者最顶楼、最底楼啊?”
老张的这番话,让郑建国的心微微一沉。
他意识到,矛盾的焦点已经悄然转移了。
当生存的危机解除后,对“生活质量”
的要求便浮出了水面。
工人们的担忧,从“能不能拿到钱”
,变成了“能不能分到好房子”
。
他太清楚了,这些担忧绝非杞人忧天。
在他十多年的基层工作生涯里,他见过太多在安置房问题上栽了跟头的案例。
那一张张因期望落空而扭曲的脸,那一声声在信访办公室里回荡的哭喊,都早已在他的记忆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。
他记得几年前邻区的一个项目,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“不低于一百平米”
,最后交房时,开商却玩起了文字游戏,把巨大的公摊面积算了进去,实际套内面积还不到八十平。
居民们去闹,开商就拿出补充协议里一行比蚂蚁还小的字,说“最终解释权归开商所有”
。
最后事情不了了之,居民们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。
他不能让这种事,在老张和那几百个工人身上重演。
那个周末,郑建国没有休息。
他把自己关在单位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,泡了一大壶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