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
话音刚落,一名老僧上前跪拜,捧水饮尽。刹那间,他浑身剧震,额头浮现一道裂痕般的印记,随即放声大哭:“我想起来了……三十年前,我为保全寺庙,亲手将师弟交予官兵,他们凌迟他三日,只为逼问藏经下落……”
周围人纷纷落泪,有人上前抱住他,有人低声诵经,更有一个年轻僧人主动接过他的佛珠,道:“这段记忆,我替您背十年。”
少年默默点头,转身离去。
半月后,中州书院。
残磬高悬,学子云集。他们合力撞响第七次时,空中浮现的不仅是《春秋》全文,更有无数批注浮现于字里行间:
>“此处史官篡改,实为君弑父。”
>“此战败因非天灾,乃权臣卖国。”
>“此人非叛贼,乃为民请命而死。”
真相如潮水冲刷千年谎言,朝堂震动,皇帝下令封锁书院,派兵围山。
然而当士兵抵达山顶时,却发现所有学生手挽着手围成一圈,每人额前都贴着一张写满忏悔的黄纸,口中齐诵:“我记得,故我在。”
为首的少年抬头望天,朗声道:“历史若由胜利者书写,则万民皆成傀儡;记忆若由权力封存,则灵魂永陷黑夜!”
就在此刻,远方传来一声钟响。
咚??
不是十三响,也不是十四响,而是第一声。
紧接着,第二声自南疆哭碑响起,第三声来自西域鸣塔,第四声出自东岭古井……短短片刻,九州八方,百余处声根遗迹同时发声,节奏一致,频率共振,宛如天地同鸣。
士兵们手中的刀剑纷纷坠地,脑海中浮现出被抹去的记忆:某个曾在街头施粥的老者,原是前朝忠臣之后;某座被称作“妖庙”的祠堂,实为掩护难民的义庄……
带队将军猛然跪倒,撕开铠甲,露出胸口一道陈年烙印:“我是逃户之子……父亲因言获罪,全家流徙北境……我改名换姓考取功名,只为有朝一日能洗冤……”
他抬起头,泪流满面:“现在,我可以回家了。”
这一日,被称为“百响日”。
此后一年,忆灯使之职不再由守心院单独任命,而是由民间推举产生。他们行走四方,收集遗落的记忆,编纂《真史录》,设立“忆塾”教授孩童直面真相,哪怕那些故事令人肝肠寸断。
陆昭破关而出那天,带着寒渊剑来到东岭古井。
井口已被藤蔓覆盖,但他知道,下面藏着一块石碑,上面刻着九个名字??全是历任聆奴,包括那个最早的名字:“阿念”。
他正欲掀开藤蔓,忽觉背后寒风掠过。
回头一看,少年静静站在十步之外,形体已近乎虚幻,唯有左掌仍残留一丝血肉,缠着褪色布条。
“你来了。”陆昭轻声说。
“我该来了。”少年微笑,“九次坠井,九次重生。第十次,我不想再被推下去。”
陆昭沉默良久,终将寒渊剑插入地面,双手合十,深深一拜:“对不起。我们以为遗忘是慈悲,其实是背叛。”
少年摇头:“不必道歉。你们也是在黑暗中摸索的人。而现在,光已经醒了。”